掩,陆禾苦笑道:“何兄说笑了,是昨夜黄先生突然蒙陛下传召问话,遂将这来不及做完的活计交与我。我不敢懈怠,只得硬着头皮做了。”她一番话说得极聪明婉转,翰林院供职人士不少,人多的地方争斗也多。她这么个新来的人物,又没什么背景底细,倘没几天就因为太过出头遭人盯上了反而不是件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道理到哪里都行得通。
“黄先生?”何敏才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诧异道,“陛下何故传召先生?”
黄鸿朗是翰林院学士,按理说他为翰林院掌事,又兼作东宫西席,皇帝传召问话无甚稀奇。何敏才之所以如此惊诧中略带紧张,无外乎近些天由于七凤楼命案,邢康平又乃太子詹事府旧人,皇帝震怒之下恐再有嚣张狂妄之徒带坏太子,牵连了不少东宫幕僚。弄得朝野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日头渐渐升起,同僚或是孑然或是携伴,宽袍大袖地跨进门来,寻位坐下。
陆禾吹灭了蜡烛,抬眼看向何敏才,微微笑道:“先生去的匆忙,我并不知。但观来传话的宦官脸色平静,姿态从容,应不是坏事。”
“如此便好。”何敏才眉头这才舒展,又觉眼前这弱冠儿郎容貌端正不说还知晓察言观色,见微知著,言行举止进退得当,看她平素吃穿用度节俭质朴恐不是世家子弟,便起了收拢之心。
反之,陆禾亦看穿他的心思,抢于他之前邀请道:“分宵达曙,饥肠辘辘。何兄可曾用过早饭了?若是不嫌弃不如一起用餐?”
正中何敏才下怀,于是两人说说笑笑谈天说事一块儿去吃了早饭。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可即便在同一座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的偌大宫城里,每时每刻都上演着十步内歌舞升平和睦融洽,十步外惊心动魄身首异处的跌宕戏剧。戏台搭得极低,谁人都可以登场,一旦上场他们便再不能为所欲为悠然自得。木偶线的那头牵在十二旒内的那人手上,他若不高兴了,随手一甩便可将你砸得粉身碎骨,毫不留情。
太和殿内。
淳祐帝摊开案桌上邢康平签字画押的供词,逐字逐句审度。
地砖上趴着一个锁着手铐脚铐,满身血痕,披头散发之人。那人十指受了拶刑,仅能用腕部撑起身体,奈何他气力薄弱,不多时又倒了下去,胸前的炙烤烙刑砸到地上激得他哀哀呼痛。
太子见此惨状将黄鸿朗昨日的告诫抛诸脑后,朝刑部尚书胡来彦睨了一眼,冷道:“刑不上大夫,况乎堂堂朝廷三品大员。胡大人此举与屈打成招有何异乎?”
那胡来彦脸颊狭长,长着一双狐狸眼,端的是狡诈不轨之相。他手执笏板,向太子微微躬身,谦卑有礼道:“殿下此言差矣,素闻刑大人品行刚正不阿,最是铮铮铁骨。倘若此事不是他做的,即便微臣如何刑责逼供,想来定会咬牙不应。再者,微臣起初也好言相劝刑大人老实交代,可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日他是如何避人耳目混进的七凤楼,言辞闪烁,疑有藏匿。陛下厚爱委以重任,睽睽众目托以厚望,微臣不敢包庇纳垢,惟有出此下策。”
“你……”
淳祐帝出声制止了太子与胡来彦的争执:“吵些什么?大殿乃议国事商国策的地方,不是你们讨价还价的闹市。”
他乃武人出身,带兵打仗练就了沙场血性,十数年的从政生涯又赋予心机城府。此刻头戴黑帽乌纱折角向上巾,两条嵌珠金龙或左或右升拱至中,凭添了许多王者风范。
太子与胡来彦俱低下头来,沉默无言。
“案情既已查清,邢康平也已签字画押并无异议。该如何处置,待朕草拟诏书昭告天下即可。”淳祐帝扫了眼双肩微颤的邢康平,目光中满是厌嫌,他摆摆手,“都退下罢,朕乏了。”
太子还想再辩,与淳祐帝的眼神一撞,便打了退堂鼓,颓丧地告退归去。
淳祐帝高坐龙椅之上目送自己这个素来仁孝懦弱的嫡长子走远,不知怎地想到了自己已仙逝的兄长,心中立时如摧楚之痛,震得他狠狠把住龙椅才忍下滚到眼角的凄然泪水。
御前管事李顺德先是跟了孝宗九年,现下又跟着淳祐帝走了十二个年头,自是最懂得鉴貌辨色,拿捏天子心理的人。方才小内侍小跑着向他禀报吏部郎中连旷达正跪在殿前请求将邢康平从轻发落,可他并不会急着上报,触天子的霉头。
“陛下,宜阳公主早前遣人过来邀您晚上过去用膳。”
果然淳祐帝唇角勾起笑意,无奈道:“她倒是个随心所欲的闲人,朕这里被这些不晓事的闹得剑拔弩张,她还敢来邀朕用膳?”
李顺德进而解释道:“公主必是晓得陛下辛苦,特地让府上庖厨烹制佳肴珍馐,以期消除陛下疲劳,略尽孝道。”
淳祐帝闻言挑眉,指着李顺德笑骂:“你个老东西,就会说这些好听话哄人。朕自个儿养的女儿朕不晓得是个什么脾性?哪里是尽孝道,必是有求于朕!”
“陛下英明。”李顺德垂首谄媚。
到了晚间,一道旨意经由太和殿传往刑部,邢康平秋后处斩,幸而其妻儿老小未被连坐发落。
圣意已裁,连旷达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告假数日不起。
是日,翰林院内。
六品修撰与七品编修的职位素来并未定员,因人数颇多,遂聚集在一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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