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然捏着她的手松开来,淡笑道:“你看,你取我性命如此容易。你取我的心,亦然如此。”
青青冷哼,不屑道:“我早已不是怀春少女,你这一套对我没有用处。我只有一个要求,皇后这一胎若是男孩,必不能留。他若留,我必不长久。那个位子,本是我三哥的,若要换,也要换他的儿子,承安王元夕。”
程皓然皱眉,不赞同,“心真是狠。”
青青道:“将军十三岁随父出征,历经大小战役三百余,杀人无数,却说我心狠?怎比得上将军,逼我去害亲生弟弟?只此一条,若不答应,只当你我从不认识。”
她这就要下车,还是被程皓然拉回来,牵扯了胸口上的伤,他疼得面色惨白,却还是换不来她半点关怀,早知道她心狠如斯,又怎会有平常女儿家慈悲心?非也,她的心全然给了另一个人,死人,他争不过死人。
“你根本不相信我,你以为,事已成,我一定将你丢开,任你被皇后凄厉折磨?”
青青道:“难道不是?若不是,你又何故突然示好?青青不过寡妇,无依无靠,你们兄妹便合计着趁此兜了寡妇心,从此一颗心都挂在英明神武的程将军身上,女人傻起来,还不任你予取予求?”
程皓然的眼睛陡然间黯淡下来,没得丝毫光亮,一片沉郁迷离,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潭,酝酿着席卷天地的怒涛。但最终他不过一声叹,落寞孤影中恍然说:“原来我在你心中如此不堪。”
青青早已不耐,没心思谈情说爱,一甩手,起身来,“你耐如何?”
程皓然却是抿唇不语,久久沉默,思绪翻飞,脑中一幕一幕闪回,杂乱无章。血已干涸,在衣上描画出一朵千瓣大理菊,美得炫目。
他收拾了心绪,缓缓说:“京畿防务属我管辖,而前线全赖左将军,若能联合他,则万无一失。可惜他并不信我。总不能领兵逼宫,留万世骂名。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蒙古人南下,兵荒马乱……”
青青忽然回想起衡逸微微笑着的面庞,藏在她怀里喃喃说,姐姐真好。
他又唤她,青青,青青,我爱你。
怎会走到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血肉相搏,互不放过。
是命运弄人,或是自作孽不可活。
青青不明白,越发的不明白,望着程皓然不断开合的嘴唇,一阵阵眩晕。这时连个可想念的人都没有。赵四扬若流星划过,太短暂太美好,来不及追问已碎裂。留她无依无靠,浮生凋零。
真真连个可想可念的人都没有了。一切都要靠自己,必须靠自己。这一身装甲,她心中的城池,不知能撑到何时。
“青青,青青——”
程皓然一连唤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望着他,却是透过他不知在思念谁。恍恍然被蒙住了眼,白茫茫的一片无际雪原,光亮得令人睁不开眼。
她问:“你说,我究竟为什么帮你呢?”
“就算是为了赵四扬。”程皓然扶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目睹她听见赵四扬三个字时猛然的震动与哀痛,突然间觉得自己如此卑鄙,如此不堪。
可是心中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她竟还是将赵四扬记得这样深,爱得这样深,赵四扬究竟有什么好?他又有哪一处比不得赵四扬的?
青青却是推开了他,摇头说:“不为任何人,就为我自己。就为,子桑青青。”
他望见她眼中的决绝,不似女人的气势。不禁拉住她,低声许诺,“我不会让皇后有动你的机会。也不会让自己有摈弃你的机会。”
程皓然的承诺,青青不过一笑置之,“明日便叫萍儿将信送到你府上。三儿要由我抚养,而我也会叮嘱左安良切切小心你与皇后,不可全信之,兵权绝不能放。”
程皓然捂着伤处,勉强扬了唇角,“随你。”
青青便要转身下车去,挑了帘子却突然说:“不要再提赵四扬,因为,你不配。”她背对他,在染血的黄昏里,凄迷的影落进他眼底,如此决裂芳菲的美。
他沉默不言,眼睁睁看着她毫无留恋地离去,却在空荡荡的马车里,就着最后一抹残阳余晖,描画出缀满阴霾的笑。
不配么?
人死了,在活人的心里倒成了万般好。
心口一阵阵绵延地痛着,她给的伤口,深入骨髓,永世难忘。
迷乱
许多时候,青青都不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生活成了漂浮的云,故事成了摆荡的絮,浮沉之间,青青已不是青青。
日头落了,又是一夜来,晚风徐徐,沁骨的凉沾着晚露丝丝拂过,乌青的发丝在耳畔舞蹈,翩翩似叶落无声。
三足莲花鼎炉里袅袅弥散出丝绸一般形态的香。嘉宝无声退到窗口,关上了青灰色苍穹的脸。
青青坐在床沿,身子懒懒靠着,昏黄光晕一圈圈涟漪般散开来,拂散在她脸上,描摹出皎皎月光一般的颜色。
散乱了一头及腰的长发,三千烦恼丝,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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