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看他一眼,微微张口,复又闭上,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段凌知她的顾虑:她觉得他身为杀人凶手,根本不配出现在死者灵位前。念及兰芷自得知有孕后,虽然没有明确表态,行事却很安分,段凌终是应允:“那我派些人与你同行。”
次日清晨,兰芷便在三十余名侍卫的守护下,驱车前往无相寺。段凌目送她离开,心中忐忑。他照旧去虎威卫当值,只是途径宁逸院时,特意进去走了走。中原太子已经离开天牢入住宁逸院,段凌虽不知那些中原人有什么谋划,却清楚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太子。便是因此,他安排了三倍于从前的兵力看守。见到宁逸院守备森严,并无异状,段凌这才心中稍安。
一上午虎威卫无事,段凌眼见日上正午,估摸着兰芷也该回城了,便打算去城门口接她。哪知他才刚离开虎威卫,便见到一名段府侍卫急急策马奔来。
侍卫于段凌几步远处下马:“大人!不好了!夫人……夫人她……”
不好的预感成真,段凌竟是意外冷静。他深深吸气,就打算听听兰芷还能干出什么事,却见那侍卫惊慌道:“夫人她……出家了!”
段凌跟着侍卫朝城郊而去。原来,兰芷并没有去无相寺,反而去了与无相寺齐名的尼姑庵。侍卫们觉得不过是换个地方上香,并无大碍,又不敢太过违背兰芷,只得遂了她的意。哪知兰芷进庙后,与住持师太长谈许久,转头便宣布她要出家。侍卫们苦劝不住,只得遣人回报段凌。
段凌来到两仪庵,便见三十余名侍卫将前殿团团围住。一位老尼手持剃刀立于殿中,下方跪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旁的地砖上……已然落满了长发。女子着素色布袍,闭着眼,神色宁静安详,那张脸依旧年轻貌美,可在青灯古佛的对衬下,却无端让人感到空寂。
若说来的路上,段凌还觉得兰芷有所图谋,此时此刻,他却再无法这么想。段凌只觉心被那发丝缠住,脚步不自觉停下。老尼却放下剃刀,朝段凌双手合十一礼,转身进了后殿。兰芷也站起跟上。段凌惊醒,连忙唤道:“阿芷!”
兰芷脚步微滞,却并没有搭理他,便继续朝里行去。段凌几步追上,拦在她身前!兰芷安静看他,那眉眼依旧熟悉,可那光光的额头……却万分刺眼。
段凌觉得自己应该温言相询,可从未有过的巨大不安自心底生出,段凌无法自控。他狠狠抓住她的手,逼视她咬牙道:“阿芷,你休想抛开我……”
兰芷垂眸,半响朝那老尼道:“师太,可否借间厢房一用,容我与这位施主说几句话?”
老尼在段凌身后应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去吧。了却尘缘,于你修行也有利。”
段凌听言心中大骂,却没法计较,只能随兰芷一并去了厢房。他方关上房门,便见兰芷转身背对他,竟是解开衣带,将布袍褪了下来。那**的背上……赫然盘着一朵朱红色的尹罗花。
准备了一路的说辞此时全堵在了心中,段凌呆住,恍惚行到兰芷身后。他的指尖再次细细抚过那花朵脉络,却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妥。仿佛为了印证他心中的话,兰芷将衣袍穿上,淡淡开口道:“哥,我就是纳兰王。”
段凌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转到兰芷身前,半响方道出一句:“你为何要遮住胎记骗我?”他想起过往,心中大痛:“凭白受了那许多折磨。”
兰芷仰头看他:“不要紧的……我宁愿被你折磨。”
段凌脸色变得难看:“阿芷,你在说气话。”
兰芷并不反驳,只是偏开头,自顾自道:“我本来都决定了,配合中原人救出太子后,便离开你,离开浩天城。可你对纳兰王执念至深,我担心你会因此纠缠,这才遮住了胎记骗你,就是希望能彻底抛开过往,重新生活。”
这话实在诛心,段凌半响方能克制悲苦,勉强一笑道:“你……你就这般恨我吗?”
兰芷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你。我只是忘不了任元白的死,我只是再无法一心一意爱你,我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每每我贪恋你的温柔宠溺,元白一身血污的样子便会出现在我眼前,他死不瞑目看着我,仿佛在指责我忘了他的血海深仇……”
“和你在一起,我不敢快乐,甚至稍稍放松我便觉得愧疚负罪,心中难安无法自处……”说到此,兰芷神情挣扎而痛苦。她终是看向段凌,声音克制不住颤抖:“哥……你设法让我怀孕,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我真的无法面对这一切……你当我是逃避也好,当我是厌倦也罢,我只是不想在你身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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