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梁洪赶回到天津时,沈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京城翁家传出来新消息,慈禧太后昨日黎明从颐和园回到京城,直入皇帝寝宫,怒责光绪帝并软禁于瀛台。朝廷对外公布慈禧太后懿旨,皇帝因病不能理万机,太后将临朝亲政。
巴黎路小楼的沈家,沈铭轩脸色阴沉,今天他很早就从电报学堂回来了。沈玥搂着母亲,默默看着父亲一根接一根地吸着香烟。
“你们家这是准备放火烧楼吗?”
梁洪一进屋就被蒸腾的烟雾呛到了,连忙到窗边打开窗子,而后一把从沈铭轩手中抢过香烟。
“抽这么多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尼古丁搞坏了身子。”然后又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母女,“还有他们,你吐出的这些烟雾,其实对她们的肺伤害更大。”
“梁老弟,京城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沈铭轩无精打采地问道。
“知道,不就是原来皇上说了算,现在又改回太后说了算。”
“远没有老弟你说的那么轻松,你给外国洋行做事,朝廷不敢动你分毫,可我就不行了。”沈铭轩沮丧地说。
“那现在有人守在门外等着抓你?”梁洪反问。
“那倒没有,不过我这官估计是当不成了,搞不好还会有其他牵连。唉,这官当的。”
沈铭轩干脆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就像已经被关到囚室里一般。沈太太也情绪低落,这场做官风波她是始作俑者,原本也没了主意,现在看见梁洪回来,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
“梁老弟,你脑子活见识广,快把你大哥想个出路。”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手悄悄拽了把女儿,沈玥尴尬地红了脸。
“梁大哥,求你把我把想想,以后可该怎么办。”女孩声音带着哭腔。
梁洪看了眼这对母女,当妈的叫他老弟,当女儿的叫他大哥,这辈分论得可够乱的。见沈玥也要哭出来,不敢再撑着了,连忙开口安慰。
“都别着急,事情还没到解决不了的份上,咱们先一样一样的分析。”
见母女俩稍稍安定下来,转过来才顾及到沈铭轩这头。
“沈兄,其实佛家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看你现在是庸人自扰。这官当不当又怎么着?现在你还是自由的吧,外面没张贴通缉令,门口没兵弁衙役来抓你,这不就还有解决问题的时间嘛。像你现在这样,什么事情不做,光自己着急上火有什么用?活生生把最宝贵的时间都浪费了。”
“老弟快说,还有什么解决办法?该找什么人去托人情?”
沈铭轩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梁洪的手。
“沈兄,你醒醒吧,现在能求谁?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可是一直通到天的大事,我问你太后恨不恨新政?”
“那还用说,当然恨了。”沈铭轩又沮丧了。
“那太后恨不恨主持新政的翁阁老?”
“应该也恨吧。”
“你们这些人都应该算作帝党吧,最好的结局能是什么?”
“唉,其实光把官丢了也没什么,可千万别祸及人身,再牵连家人。”沈铭轩长叹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光有人丢官是不可能的,维新闹腾了这么久,太后肯定是要杀一儆百的。所以肯定会有帝党的人要掉脑袋,还会有人被流放充军,估计最轻的才是丢官罢职。”
梁洪可不是纯粹要吓唬他们,虽然最出名的是砍了戊戌六君子的头,但丢官罢职被清理的最后有上万人之多。
“那可怎么办呀,兄弟快想个办法。”
沈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官可是她撺掇去活动当的。沈玥也抹着眼泪,眼巴巴望着他。
“算了,我看事到如今莫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既然官肯定要丢,没准还会祸及自身,干嘛还等在这里?”
“那能去哪呀?”
一家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出来。
“唉,反正我这里也要搞无线电报,干脆沈兄就算华通洋行聘用的,跟我去非洲,等这里风平浪静了再回来。薪水肯定比你当学监要高,管吃管住,钱基本就是干攒下来的。”
梁洪说出来他早就盘算好的规划,拐带女儿必须先把爹妈拐跑了。
“那什么时候走?”沈铭轩终于下了决心。
“尽快,估计明后天就走。”
梁洪努力镇定住情绪,心里偷偷乐开了花。这时代长得漂亮,知书达理又没被裹成小脚的女孩,简直比大熊猫还稀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那个店,他可不想最后在非洲娶个黑媳妇,生出来一堆混血娃。
随着京城里的消息散播开来,天津这边也开始人心浮动。学堂里学生也波及,维新失败,家里站队到帝党这边的都开始惴惴不安,在天津的两个白人间谍加紧游说,已经有人表示愿意跟华通洋行签合同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谍零五带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军人,来到巴黎路的小楼。
“梁先生,这位就是吴佩孚,天津武卫左军营里的戈什哈。”
梁洪听了介绍,霍然站起来打量着这位未来的名人。吴佩孚身高在一米七出头,在北方汉子里算是中等偏上的个头,身体看着挺结实。褐色对襟军服,腰间扎着皮带,身板挺直很有军人仪容。如果说选北洋陆军第一名将,他肯定要投这位一票。来天津的时候,他就记得吴佩孚这时候应该在聂士成的队伍里当小兵,于是让人去打听,现在终于把人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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