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乔微看过来,他干脆插兜背过身说话,只留给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霍崤之这段时间总是很忙,眼底下都是青色。
乔微不知道的是,在她醒后的这段时间里,警察拿到了几个受雇的匪徒证词,给霍仲英的案子又添一记重锤。
在霍崤之的推波助澜下,于蔓花高价给儿子聘的大律师在开庭前以委托方隐瞒事实为由辞去代理职务,临时更换辩护律师,霍仲英的一审不出意外地败落,被重判了。
于蔓自然不服气,又提出上诉。
豪门的兄弟倾轧里,大家长最先考虑的永远不是谁对谁错,而是维护家族利益,保全家族颜面。
他们私底下怎么斗没人管,可抬到明面上来,便是犯了忌讳。
家的意思是让霍崤之睁只眼闭只眼,放他哥哥一马,然而霍崤之这次动了真格,根本不听管教,任凭霍父大发雷霆,铁了心要追究到底,这就和家里站到了对立面上。
霍崤之投了个金贵的胎,自出生落地那天起,奶奶疼他,亲人捧高他,朋友恭维畏惧他,还不曾尝过被人避之不及的滋味。
霍母倒是愿意搭手帮他,但前提是儿子得按自己的意思,去和她看中的女孩相亲。
本来崤之的年纪不大,又生得一副好皮相,随便招招手,哪里会缺好媳妇,根本用不着她着急。可来g市的这段时间,瞧着儿子没日没夜一心扑在医院里,霍母才渐渐反应过来,崤之是动真格了。
别看霍崤之平日一副吊儿郎当,凡事都不上心的模样,真要固执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这个主意算是下下策,可只要有效果,谁在乎呢?
不答应,他就得眼睁睁看着害他的人逃脱法律制裁。
霍崤之在英国学的是商科,却向来不关心生意上的事,他无欲无求散漫惯了,直到这一刻才尝到没有话语权的滋味。
大多数人的成长,有时只在顷刻之间。
在医院的这些天,霍崤之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实在幼稚至极,他不愿往那大染缸里掺和,却有人拼了命也想把他拖下去。
他对被人胁迫的感觉厌恶至极,然而他心中更清楚,若是不愿妥协,唯有和那些人站在同样的高度上去。
乔微养病准备专辑的这段日子,霍崤之找到律师开始清算盘点自己名下的资产。
霍父霍母当年闹离婚时候,为分割财产打了大半年的离婚官司,双方的律师团队咬得紧,都不愿便宜对方,最后干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转入霍崤之名下,未成年以前由霍父代为管理。
霍崤之一个人坐拥企业百分之八的股份,加上奶奶手里的那些,足够召开临时的股东大会。再稍微拉拢些中小股东,鼓着劲儿和霍父对着干,即使不能翻盘,也足以叫他心生忌惮。
和西方投资者强调现金分红不同,国内的投资者更倾向通过资本公积金转增股本,霍氏便是个大典型。在霍父的掌舵下,企业持续多年盈利但并不分红,底下的中小股东利益被忽视,早已经怨声载道。
他既然生出念头来,马上便从这一点入手准备。
万事开头总是难,霍崤之年轻,向来是副纨绔模样,纵然利益一致,又哪里有人肯贸然站队。
正好霍仲英被拘后,崤之接手了他手上的两个子公司,那些商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支支吾吾,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就等观望一番,瞧瞧霍崤之到底几斤几两,有没有真本事。
霍崤之初入商场,举步维艰,一面要顾着乔微,一面又要顾着生意上的事。每晚只有等乔微睡下了,才能抱着电脑到走廊去开视频会议、处理公事。
每天的睡眠时间还不足三四个小时,然而就是这样高强度的运转,反而越发让他的头脑清醒起来。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肩膀上所肩负的责任。不想被动,就只能把主动权握在手上。
他得好好做。
他要比任何人都更可靠,成为乔微安稳的后盾。
……
乔微数着过往的车大半个小时,终于见霍崤之挂了电话过来。他的眉头依旧皱着,眉心是几分挥之不去的倦色。
“怎么了?”
“底下的工厂质检出了些问题,不是什么大事。”
乔微心下难受,她今天本意是想让霍崤之放松休息一会儿,却反而耽误了他的正事,她把人往前面推了推,“崤之,你去忙你的吧,我打车自己回去。”
霍崤之才不会本末倒置,他笑起来捧住乔微的脸,拇指将她的眉头抚平,又揉她的脸,“皱起来不好看了。”
“油嘴滑舌。”
病了这么久,瘦的像纸片,乔微每每照镜子都被吓一跳,只是这会儿到底被霍崤之逗笑了。
就在她放松之际,整个人忽然猝不及防被抱起来。
“谁油嘴滑舌,你睁大眼睛找找,这条街上有谁比我女朋友好看。”
“喂——”
大概是觉得还不够,霍崤之抱着她转了一圈,乔微脚下悬空,伸手就去按头发,还来不及惊呼,喉咙里全部的声响便被霍崤之仰头送上来的吻封印住。
路边高大的桂花树枝叶被风带起簌簌轻响,有细小的花瓣夹着香气落在发间和大衣的帽檐里。
空气仿佛静止了。
他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承载着路灯与满片星空的光亮,专注又迷离,乔微只在那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再然后,她缓慢跳动的心脏飞快蹦起来。
崤之。
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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