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唱诗班的歌声一如天籁, 教人祷告, 教人忏悔。
苏澈站在烛台边,兀自默念:他有悔过之意, 他不该在苏乔的家具上刷一层氧化.汞。出海的轮船底部偏红, 多半是因为漆料里掺杂了氧化.汞与氧化铜, 这些剧毒物阻止了甲壳类动物附着在船底……而苏乔是活生生的人,长期接触氧化.汞, 极可能引发精神疾病, 甚至于死亡。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 最让他感到无可奈何。
父亲之所以让他使用氧.化汞,不仅仅是因为汞可以挥发——倘若苏乔中了毒, 去医院检查,很有可能查不出来。抽血化验时,倘若汞的含量很低,测出的可能微乎其微。
苏澈不得不承认,他使用了一条阴狠毒辣的计策。
错已铸成, 覆水难收。
苏澈心潮微动, 再次向主神祷告。
光火耀动, 蜡烛仍在燃烧,不曾熄灭。
苏澈心里好受了些。似乎他的罪过已经被神承担, 神将代替他赎罪, 代替他偿还他所亏欠的, 给予世人宽容与庇佑。
苏澈得偿所愿, 离开了教堂。他从前瞧不起供奉神的人,瞧不起旁人有自己的信仰,可当他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似乎只有普度众生的神明。
回程的途中,苏澈绕路去了一趟医院。
今日的雪还没化,天倒是放晴了,医院的病房刚刚被打扫过。苏展正坐在床上看手机,没看几分钟,他身心疲累,便将手机放置在了一边。
苏澈推门而入,笑道:“大哥,你今天状态怎样?”
“和昨天一样,没什么长进,”苏展答话道,“直不起腰,白天夜里都躺在床上。”
他忽而一笑:“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睁眼到闭眼,一整天无所事事,集中不了注意力,看不完半本书,你说我是废人也行。”
他怎么会是废人呢?
在苏澈心中,苏展杀伐果断,足智多谋,扛起了宏升集团的大梁。他是一位富有主见的领导者,也是一位关心家人的好哥哥。
苏澈安慰道:“哥,你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再休息一段时间,听从主治医生的话,按时吃药,调理身体,一旦你恢复过来,就能出院了。”
他还说:“我活到二十几岁,做了不知道多少场手术。这间医院的大门,我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了无数次……”
想当初苏澈住院时,苏展也经常看望他。
风水乱流转,到了今天,他们的位置互换了。
苏展却道:“去年一月,爷爷去世。紧跟着,你做了一场手术,往后不久,叶姝在宴会上中毒。现在轮到了我,阿澈,你说,下一个是谁?”
他的嗓音偏小,仿佛是自言自语。
苏澈垂首靠近他,叹气道:“我们家的人,去年都不顺。爷爷死后,爸爸当上了总经理,这才一年不到,总经理的位置……”
苏澈尚未说完,苏展便打断道:“你在财务部工作,遇没遇到什么困难?”
困难?
仅仅是这两个字,便让苏澈想到了总裁办公室里的新家具。他该如何向苏展请教呢?如果实话实说,他将直言不讳:哥,我要做杀人犯了。
而现实却是,苏澈闭口不谈。
苏展缓缓勾起唇角:“多大的困难,你竟然都不敢跟我提一句。”顿了顿,又鼓励道,“你应该记住,你现在处于上位,心要狠,也要稳,做事不能优柔寡断。如果你做了,那便是做了……天下没有后悔药。”
讲完这句话,他动了一下脖子,躺得安详平静。
苏澈犹疑道:“大哥,你后不后悔杀了程烈的儿子?”
“不后悔,”苏展闭目养神,眼睛都没睁一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派人在蛋糕里放上几勺花生酱。程烈儿子去世的那一年,程家的公司被我亲手收购,你享受着今天的福利,别忘了,福利是怎么来的。”
初时,苏澈以为,他与他的兄长谈话,能纾解自己的情绪。然而一番话还没结束,他的心里,又压上了一块重物。
就像是希腊神话里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只差一步便能登顶、顿悟、不再劳苦。可是苏澈总也走不到山顶,他须得不断地扛起石头,不断地向上奔波。
他说:“大哥,我有些茫然。”声音渐低,“我还想到了……我妈妈。”
苏展睁开双眼。
他的眉目极为深邃,诚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但他眼中那些纷繁复杂的东西,却让人永远也看不清。
他缓缓问:“你妈妈去世很多年了。人死后的世界,和我们活着的世界不同。你知道什么是往生吗?死,是另一个生。你和我,我们所有人,没一个能逃得过,区别只在于或早或晚。”
苏澈闻言默然。
他张了张嘴,蹦不出一个字。
苏展又说:“你母亲活着的时候,对你的期望,是让你平安长大。你现在差不多已经做到了,你对她还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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