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薄冰,尽力回避。
此时无奈提起,谢珩果然面色微变。
他别开目光,片刻又问道:“你母亲与西胡有何牵扯?”
“我不知道。父亲从来没说过娘亲的身世经历。”伽罗渐渐寻回镇定,跪地行礼,“我……民女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殿下若还要逼问,民女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她屈膝行礼,如同恭顺的小鹿,可怜而无掩藏。
谢珩低头沉吟,许久,伸手扶她站好。
“原因未明之前,你不能去北凉。回去带上要紧的东西,明晚你会被劫走。”他说。
伽罗不解其意,正想再问,见谢珩看向那长案,一霎时又想起方才的针下惊魂,再不敢多问半句,匆匆告退而去。
谢珩目送她背影离开。
门扇阖上时,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他转身走至案前,取了枚钢钉,抵在指尖。脚面依旧疼痛,可见方才她有多惊慌用力,胸前仿佛还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那般恐惧无助——那本不该是她承受的东西。
其实那一瞬,他已后悔了,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谢珩眸底暗色渐浓,手指用力,钢钉猛然戳入指尖。
钻心的疼痛袭来,血珠沁出,盖过方才她的泪痕。
谢珩沉默站立,许久后召韩荀入内,吩咐他安排明晚的事。
韩荀闻之立时劝阻,说不值当为傅伽罗白费精力,奈何谢珩态度坚定,只能奉命退出。
*
岚姑满心焦灼的等了半天,见伽罗回来时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心下大惊,忙掩了门扇,问她是怎么了。
伽罗自失慈后便一直由岚姑陪着,而今千里同行,能够信赖的也唯独岚姑而已。她犹不肯死心,将经过简略说了,又问岚姑是否知道关于娘亲身世的一星半点,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这一夜防卫更加严密,陈光和岳华在外交替值守,伽罗辗转反侧,睡得很不踏实。
谢珩不欲将她交给北凉,又不能堂皇送走,只能用劫走的办法。可逃离了这里,往后该怎么办呢?想到阴魂不散的西胡人和那鹰佐王子,伽罗满心困惑忧虑,却又难以消解。娘亲的身世唯有外祖母和父亲知晓,或许保住性命之后,可尝试以此为由,说服谢珩打探父亲的下落?
次日依旧赶路。
谢珩如旧冷淡,自出了驿站便未说半个字。伽罗这会儿看到他还觉得心惊胆战,也未敢打搅,直到晚间用饭,他经过她身边时稍微驻足,低声道:“准备好了?”
伽罗一怔,旋即道:“殿下放心。”
路途仓促,她需要携带的东西本就不多,已选了两件厚实牢固的衣裳,另带了些银钱保命,余下的倒也无需累赘。况且按她近日的观察,虽说北凉将议和之地定在了云中城,然而沿路醒来,北凉人的身影却愈来愈多,道上鱼龙混杂,此处安插的耳目想必更甚。
伽罗目下无力自保,所能做的,唯有不添麻烦而已。
回屋后闭门静坐,事到临头,反而没了昨晚的忐忑不安。她甚至还让岚姑点了柱安神香,靠着榻上锦被养神。
外面的喧嚣平息下去,夜愈来愈深,岚姑熄了蜡烛,月光便自窗户照进来,经窗纱漏过,银白柔软。
途中颠簸不曾留意,而今圆月当空,伽罗才发现竟已是三月中旬了。
漏深人静,万籁俱寂,三更时分,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伽罗霎时打起精神,起身走了两步,便见窗扇微晃,一道漆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钻了进来。
他的身形高大健壮,头上戴一顶奇怪的毡帽,竟与这几日所见的西胡人相似。
伽罗心下微惊,那人却脱了帽子,低声道:“伽罗,是我。”
这声音有点耳生,伽罗握着藏在身后的匕首,同岚姑往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看到一张清俊的脸。熟悉的眉目轮廓,时隔两三年,声音虽变了,容貌却还依旧,竟是表哥杜鸿嘉!这是她堂姑与吏部员外郎杜季辅的儿子,伽罗居于京中的那两年,他常来傅家玩耍,彼时伽罗年幼,与他也颇熟悉。
她心中疑虑霎时消去,绕过岚姑快步走上去,“表哥,怎么是你!”
“殿下派我过来——对了,我如今是东宫的卫官,前几日得殿下传召,傍晚才赶到这里。”杜鸿嘉固然为兄妹重逢而欢喜,眉间却也忧色深浓,“外面虎狼不少,待会怕走得不易,殿下会安排人护送接应,你别害怕。”
伽罗点点头,“我不怕。”顺道捏了捏岚姑的手,叫她别担心。
“那就走吧。”杜鸿嘉并不敢多耽搁,重新戴上毡帽,将伽罗扛在肩上,自窗中跃出。
外面月洒银光,夜风清冷。
杜鸿嘉自幼拜名师学武,加之天资聪颖,又往军中历练过,身手绝佳。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择暗处游动,伽罗观察四周,虽未发现明显的动静,却也能觉出有人尾随。
夜风中,陆续有嗖嗖的利箭破空之声传来,旋即便是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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