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举了起来,脸上是温和的笑:“你这丫头,连父亲也敢欺负!”
依米先是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的一愣,继而很快哈哈笑了起来。
父女两个玩闹了会儿,宇文凉忽然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抓来了一个精致的圆形小盒,将它放到了依米的眼前。
依米惊喜道:“这是生辰礼物吗?”
宇文凉笑道:“恩,其中之一。”
依米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幼稚的举动惹得宇文凉又是一笑,然这笑意转瞬便勾出了心中某处的酸涩。
依米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发现是四个精致的面人,分别是宇文凉、宇文承、她自己,以及,她的娘亲。他们手拉着手,面上都带着笑。
依米伸手去摸木木的面人,低声道:“爹爹,娘亲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宇文凉看着眼前愈发肖似木木的依米,心中忽然生出一抹荒凉。他知道那人永不会再回来,不似星辰沧海,轮回万千。
他不会再见到她,不会再听到她的声音,不会再触摸到她的脸颊。
宇文凉深吸一口气,将依米抱在怀里,喃喃道:“娘亲会回来的……等你再长大一些。”
一边说着假话,一边试着回忆当年木木生孩子的情景,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只记得那时他将她安置在雁城的一处宅子里,偶尔得闲便会过去几次,但若有军情,那便常连着几月不能见面。
她怀孕时,他正领兵与通渠国交战。后得胜归朝,大宴了几日,待回去时,依米已有两个月大了。
宇文凉随着依米一道低头看着那四个面人。忍不住欲伸手去摸摸木木的脸,却终是在离面人一寸时住了手。
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
祸害遗千年。以往宇文凉不信这样的话,如今却是懂了。为了依米和宇文承,他不能死在战场上,不能死在他们尚小的时候。
所以他努力地存活,替依米择了一位好夫婿,又亲自将宇文承培养成人,让他撑起了护国将军府的大梁。
一切渐渐尘埃落定,思念便如疯长的藤条枝蔓,静静开在他的身边。
他一心求死,却一次次活过了漫长岁月。
成薇临死前欲见他一面,他置之不理。多年来,他在外人面前尚保全了她的主母尊严,不代表他不知道,不怨恨。
午夜梦回时,他无数次想将成薇从床上拖出来,扔进菡萏院冰冷的池水里。
但他没有。一切归根究底是他的错,是他将木木放在了那样的位置。他不会可耻地让一个女人背负全部的罪名,以洗清他的内疚与羞惭,留下自己都曾不知所以的爱情。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放过。他渐渐让成薇逐渐失去她所在意的,夫君、孩子、护国将军府主母的地位……缓慢漫长的变化里带着锐利的疼痛。
可又有什么用呢?
依米花的种子年年都有,他却从未种活过一朵。
他平静安稳地待在人世里,好像就只是为了经历与错过。
……
暮年的宇文凉躺在老树下的小榻上,恍若听见了故人的歌声。
轻柔、和煦,伴着尘世的所有温暖和光亮。
那时是泰禧七年吧,依米出生不久,白日哭闹,木木便抱着孩子,哼着车前的小调,在雁城不起眼的小院里轻轻走动。
他内心仿佛有什么被触动,走上前去,亲了亲依米的额头。
于是她笑得很开心。碧绿的眸子里像是倒映了整个熙国的春天。
现在想来,那仿佛是他此生,离她最近的时候。
他戎马征战四方,前半生是为了将军府,后半生是为了膝下稚儿。
如今,他却只想,为她再活一次。
他想听清她唱了什么。
那车前的小调里,是不是藏有她从未言说的情绪。
正丰十二年六月,护国老将军宇文凉无疾而终,终年七十三岁。
宇文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草地上。此时夜色正浓,天地间寂静无声。他下意识地就着月色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是薄薄的衣料,颜色瞧不大分明,估摸着是藏青色的,与木木以前给他做得那件极像。
这个念头一起,宇文凉瞬时呆住,继而苍白着脸想,他如今身在何处?
此情此景,他恍若在很久以前经历过。但具体是何处,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大脑空白一片,好像初生的婴儿。
“宇文,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轻微的戏谑与关心。
宇文凉循声望去,见司徒钊在月光下稳步走来,可那司徒钊不是他常见的司徒钊——那是年轻了几十年的司徒钊。
他忍不住有些想揉揉自己的眼睛,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愣住,怔怔不语。
这双手经历了战火,所以算不上细腻光滑,指根指腹处也因常握刀剑而铺着厚厚的一层老茧,翻过手来,手背上还有刀割剑伤的痕迹……但无可置疑,这是一双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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