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仿佛一转眼,六年过去了。
“恭喜你。”
乔将一个文件袋递到徐迟手中。
“这是你的病历和出院证明,还有我们替你保存了六年的护照,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看到徐迟接过出院文件,乔不由得感慨万分。他一度已经判定徐迟的病情没有了希望,现在徐迟能够康复出院,虽然自己的职业自信屡屡遭到打击,但还是由衷地高兴。
乔继续说道:“知道你出院谁最高兴吗?就是我们院长,他签字的时候乐得快疯了,整整白赚了九十四年的治疗费!”
徐迟会心地笑了。
“你出院后有什么打算?”
“嗯,先和姐姐住一段时间,然后回国看爷爷。乔,贝蒂——”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其实贝蒂的情况已经可以出院了,不过她的年纪还太小,如果现在出院就会进一个监护家庭,她打定主意成年以后再出院,到时候就完全自由了。我猜她一出院就会去找你,是不是?”
“嗯,我和贝蒂是这么约定的。”
乔感慨地说道:“迟,上帝为证,你不该被送来这里,你不属于这个地方,而是应该在另一个能让世人震惊的地方,肯定有人犯了错误。不过我很庆幸这六年你在这里,没有你我不敢想象贝蒂和其他几个病人会怎么样。总之,谢谢你。离开这里吧,我有预感,未来的某一天我肯定会重新听到你的名字——从其他人嘴里、从报纸上、从电视里、从整个世界的声音里。”乔说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然后拥抱了徐迟一下,不等他回答,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徐迟缓缓环视自己住了六年的房间。
朴素的墙壁,简单的家具,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里每件东西都在自己来的那一天的位置上,一丝不差。
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包,里边是几件衣服和表姐送的收音机。将出院证明也装进背包,徐迟走出房间,回头轻轻关上房门。
“再见,伯克利。”
徐迟沿着医院走廊向大门走去,在经过活动室的时候,紧闭的门忽然一下子打开了。一群人冲出来将徐迟拥进房间。
“迟,你想不声不响地就离开吗?”
“太让我们伤心了。”
“派对!派对!”“蛋糕呢,还有香槟?”
一小群病人,还有医院里的护士,十多个人围住了徐迟。
护士康妮从人群中挤出来,递给徐迟一束蓝紫色的鸢尾花。
“很漂亮呢,康妮,这花很像你啊。”旁边人喊道。
康妮的眼睛闪闪发亮,这花是她精心选的,非常衬她蓝色的眼睛,还有淡粉色护士帽下面掠出的红色头发。
趁徐迟不注意,康妮在他的脸上偷吻了一记,然后吃吃笑着躲到一旁。
徐迟脸刷地红了,另外几个护士一下子冲了过来,把他拥在了中间。
“我也要像康妮那样。”
“来个吻别吧——法国式的。”
……
徐迟推开康复中心的透明玻璃门,走到加州的明媚阳光下。
深呼吸一下,刚刚修剪过的草坪有股非常清新的味道。
一个园丁正用橡皮水管向草坪浇水,水幕中映射出一弯彩虹。
微风中飘来一曲悠扬的萨克斯。
徐迟回头,乐声是从三楼的一个窗户里飘出来的,窗户中看不见人影,但在玻璃上用记号笔写着一串数字——366。
“丹尼尔”
徐迟喃喃自语,住了六年,康复中心里唯一让他感到弄不明白的人就是丹尼尔,徐迟一直对他有种隐隐的恐惧感,比尔那件事也疑云重重。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自己已经出院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徐迟继续向外走,没几步,停下。
董颖站在路边一颗棕榈树下,她一身桔色风衣,脸上的笑意中似乎闪动着光芒,频频有经过的人扭头看她。
“姐。”
“上车。”董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完自己钻入旁边的mini车。
徐迟也坐到副驾驶位,车子发动,两边的棕榈树缓缓向后退去,伯克利的建筑渐渐掩映在花草树木之中。
别了,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徐迟留恋地看着后视镜。
董颖看了一眼徐迟线条分明的侧脸,思绪一下子飘回以前。
什么时候,那个像树叶般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男孩,那个永远用沉默来应对一切,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孩子,已经长到和自己差不多高,已经可以离开医院,展开他的新生活了呢?
董颖还记得自己这个弟弟刚来的一段时间,她始终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中。到底为什么,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个柔弱男孩在陌生国度的唯一依靠?要知道,那时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刚刚离开家庭羽翼展开留学生涯的大孩子呢。
在最黑暗的那段时期,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坚持了下来,直到深藏记忆中的那个中秋节,徐迟第一次开口叫出“姐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所有的坚持和付出,在那一刻都化成了欢喜的泪水。
沉浸在回忆中的董颖猛然想起自己还在开车。她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控制住方向盘,mini车在马路上划出一道弧线。
警笛的声音传来,一辆警车加速从旁边超过去,一闪一闪的警灯提示董颖靠边停车。
“倒霉!”
董颖停下车,看见一名高胖的白人警察晃晃悠悠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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