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让天边彤云暗淡的焚宫大火。手足相争,只是帝王家事。
人的忘性,真是这世间难得的本领。能教人抛却往日国破族灭之仇,忘记前朝刻骨铭心之情,忘记江南漠北强敌环伺。所谓“惜福”,只不过是坏记性而已。
室内燃的是苏合香,晚间凉风轻绕着垂地的霞影纱,摇曳着一地虹彩旖旎。
李璟看着面前的女子曼行至前,这样柔美万方的姿态,非世家不能调教得出,落在风尘女子身上,却又是一番滋味。西京迟紫陌,果然当得起教坊北曲第一。
她螓首低垂,曼声开口:“大人。“她连小指弯曲的角度都与贵家女别无二致,而一切合乎闺范的举动在她身上都显得柔腻得几近裸露。
他的侧影峻拔,酷肖凉国公李伯猷,然而似是自少年时放浪形骸的缘故,面容常带着倦怠神态。十几年身为人质如履薄冰,喜怒早成了不能及的奢侈。身旁迟紫陌见他不开口,便转身叫侍女奉上茶来,又与他解外袍。他是她的经年恩客,亦算得半个朋友。
“听说六殿下想让你脱教坊籍,你不愿意?”李璟揽着面前女子的腰问她,只觉她身子一震。
“哪里有这样事。爷们私下里一句半句,都是玩笑。”迟紫陌咬一咬手中牙扇柄,将扇抛在一旁,斜倚在男子怀中,樱桃微划,启出皓齿如玉,“若真有,我也不依他。跟了他,受他的拘束挟制,再见不到你半面,怎么值得。”
“他说不准真有这份心。”李璟笑,“他一心要娶我小妹。”
她自然明白,宁王娶身世高贵的王妃,突发善心要给她这旧情人安置出路。
她在他怀里,眼睫上下扇动,忽然笑个不住,许久才开口:“昭仪不是在宫里?”
李璟笑道:“恐怕皇上叔侄要做连襟。”
“嗳,西京有名的人家,上下几辈大抵都算不清楚了。就连我,牵扯一番更不知是你的什么人哪!”她在他胸前听得他笑声的震动,转而道,“倒是都传你家妹子生得好。”
“外人知道什么。”李璟轻声道。
“只需相看大人,便知令妹也是美人,”她假作妒忌,自他怀里转过来,手绕过他颈项,“可见上天着实偏心!要我说,你就该貌丑且家世鄙陋才算公平。”她这等风月人物,早惯于以笑语掩饰心事,世家贵女于她,何异云泥。
“只我一人貌丑且家世鄙陋,何谈公平?”他挑眉。
她笑指:“君自有长物,非常人所能及。”
他闻言大笑:“如此十分值得。”
他的指肚摩挲着她耳边如丝如蜜的肌肤,数着她血脉的搏动。“他一心要娶我妹妹,你可伤心?”
她偏着头,耳坠的光在她颈边脸畔摇晃着,看不出真心不悦还是故作姿态。“哪日大人娶亲,再来问一声小女子是否伤心,那时才是真心话。”
他的敏锐是在秦宫中暗无天日的人质生涯中习得的。公侯的儿子成为人质,大约就失去了竞逐爵位的资格,再尊贵也总被看轻。他父亲的车驾猎猎回京时,旁边最耀目的是他从未谋面的三弟,他的二弟已成残废,只能如女人般坐在车内。他的父亲唤他“颇黎”,那是北人语的“小狼”,很久没人这般称呼他了。他父亲语气亲切轻快,仿佛是围猎时让他接过手里的刀,仿佛中间十几年的囚苦从未有过。
谁又能拒绝一个公爵父亲的问候。
李璟闭目回想从前。那时他从未期待过家族的凯旋,已开始习惯自己的命运,整日肆意支取财产,只在欢场挥霍,不时慷慨与朋友分享他的情人,隔几日在他禁军的闲差应卯,像他这样的浪荡子,不出意外会娶一个穷到没有嫁妆的高门闺秀。
“怎么,你当真舍不得他?”他皱眉。
她回神,一双纤手停在他腰侧:“‘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她低声细语,引着他倒在她身边。“你我这么久,你还不晓得?只要你不离我,旁人皆随他去……旁人沾惹我,我生来属这断命营生,又有什么办法……”
唇齿呼吸之间,“如何没有?我娶你。”他突然说,那双往日满含戏谑的眼睛注视着她,“你嫁给我。”
“呸,我这样人嫁给你,倒是做大还是做小?”她伏在他胸前,直笑得他窘迫。她是个极散漫的女人,如今的李璟需要的是清贵的岳家,记得她已经是不错了。
“我总不会让你受欺负。”他只含糊作答。
这是如何有幸?得了这份真心。“我只要你这份心,大抵死也足了。”她娇笑。
“今夜恐卿将数死。”他亦笑。
她任他探寻她的身体,微微颦眉,似是他令她颇勉强。妖娆之外,她床第之间自有一分娇软不胜的风格。“你且饶了奴儿半刻吧!”她低声求告。她记得他的习惯。在他的调弄下,她转而蜿蜒在他身前,以唇舌吞吐他那常人不及之处,她感觉得到唇齿间他澎湃的热量,似更与往常不同。
他向来是这世间极好的情人。他给她一份恰如其分的关心和慷慨,只当她是玩赏的名花娇鸟一般随心护持,超脱之余偶然间显出一丝寻常男子的私心来。他既可为她的胡旋舞击一曲羯鼓,也可与她在夜宴的屏风后tōu_huān。他自乐意供养她华服美舆,挥金如土,她也乐得受用。但他开口说娶她,还是这数年来第一遭。,
她攀附住他的臂膀,承受他的冲击。她若是个寻常女子,大约早爱他爱得心焦。而她是西京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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