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鸣州,而若他们强攻鸣州,必再无力南下。”
樾之点头,李璘的观察总很令人信服。他回应:“那便等吧!等到北境人饿回北方去。”
秦人多半也会饿死在城墙内。李璘没有回答,仍目不转睛,远望城外。北境人的大军正在集结,他们并不遵循秦人的兵法,军阵已经在瀚海的黎明中渐渐显露出来。
行军的北境人通常身披灰暗斗篷,并不醒目,而此时——就如天启“星海”自北方青色林木中现身,北境的大军自瀚海中浮现——与秦人尊崇的玄黑相对的颜色,那是刀锋的银,落雪的白,此时在朝阳下金红相映,熠熠生辉。
李璘闭上眼睛。北境人的战甲。这全是他的同胞啊——和他流着一样血的人,被瀚海和饥饿困在北方的人。困苦中,他们竟比秦人更擅长锻造冶炼,而他们的匠炉中炼出的不是开荒的犁锄,全是复仇的刀兵。
这场面让守军目瞪口呆,而曾经历战事的老军士已几乎战栗落泪:“苍天!足有几万北境人啊!……”
李璘转身,瀚海的太阳在他身后升起。“惠帝十三年,北境虎骑初犯,鸣州守军五千,大将卫衍曾在此断发立誓,断一发退一北人,尔后大胜——”
初时惊惧的守军渐渐转向李璘,不安的声浪平静下来。
“凡人五万发丝,我陇右李璘在此以我血肉生身立誓,断一发,退一北境虎骑!”
他举起头盔,发冠解开,鸣州城头猎猎长风扬起他往日世家贵公子的长发,错金纹的刀自中掠过,长发尽断,卷入风中,纷纷扬扬,飘落城下。
“南面是我们的田野家园!我们若后退,北人践踏的,就是我们的妻子儿女——”些微热泪渗透他的眼角,瞬间被狂风带走,“一夫尚存——北人不得渡鸣州!”
不得渡鸣州!金铁铿锵,刹那间,守军井然整束。
李璘解去佩剑,与鸣州军的中坚一起换上弓箭和长刀。刀身转动,暗沉中闪过青光——杀人的刀,厚刃而前有细齿,一挥之力,足将人脊骨震断。
城墙上弩机试弦,笃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檑木早已运至城墙上。
血战,就此开启。
二十三. 堕红尘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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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堕红尘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二十三. 堕红尘
鸽子飞走后没有再来。腊月到了后一旬,李瑽多少得到几条安慰些的消息——瀚海守军连同鸣州东山军一同将虎骑拦在城下,而北境大军在鸣州城下苦战不克,后部已退居瀚海关。
人们传说,北境大军推进至城下时,天威降临,北境人自前锋至将军,越是敏捷健壮者,越是望风仆倒,而大秦旌麾所指处无往不克。她搜集着这些荒诞传言,从中截取所有关于李璘的只言片语。
而更多消息则极言战事的凄惨壮烈。
虽秦军用毒使虎骑先锋折戟,但北境兵力雄厚,仍集剩余兵马强攻鸣州。数度苦战,鸣州城下肠脏相叠,血淤于胫,因尸身多有毒物,鸣州守军只得任死者狼藉城外。而城下尸身中,近半不能辨出秦人或北人。
而后传闻李璘在城头击佩剑歌‘战城南’曲哀悼亡者,曲中有“愿为忠臣安可得”句。传至朝中,满朝哗然,不久,北疆守护李璘遣使者送回他的战盔与佩刀,示意忠诚大秦,死而后已。
李瑽知道,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任性举动。他不止是在哀悼秦人,还有他战死的同胞。
天将暮,离开日照庭院暗下来,一只玳瑁色橙黄明亮的小狸奴自她脚边磨蹭过去,窝在一旁暖毡上。她并不冷,王府许多房中甚至廊下都以铜管传热,这是西京人才想得出的靡费办法,有时贵家亦以此法在冬日培植花草。这等奢靡,更让她厌恶。王府上下庭院中盖着薄雪,却有几十株梅花比别家更早开了。
她盯着案上梅瓶里欹曲的花枝,她的三哥正在鸣州城,大约每夜都枕戈待旦,等待北境人的下一次进攻。
她想起自己父亲卫戍凉州的旧事,那数年间大秦与北境皆昏乱,边陲往日臣服的部族亦随之骚动,春荒时便会南下侵扰。她父亲曾用北境人的法子,在凉州城周竖埋铜尺探听马蹄。
她的恋人守在鸣州城头上,等待铜尺声响,每一个将来犯的都是血肉同胞,而她——她环顾四周,她被囚在这华美庭院中,变成别人的玩物。这一想只绞得她心碎,把心上下翻倒,原先已接近沉淀的事物翻腾起来。
她不再是陇右李氏的李瑽,不再是三哥与母亲呼唤的小麑。她成了西京深幽重门中不辨面目的女人之一。
她茫然行走,在这方寸地中,只要她伸出手,默默跟从的侍女便会出现,无微不至,将她服侍照料得妥帖。她的夫君亲自为她选择的服饰将她妆点成美丽的宠物,使她日渐失去凉州少女的自在姿态。他在驯化她,引她与他同堕红尘,渴饮逸乐的酒,而她唯一不改只有发丝肌肤间的西凉蔷薇香。
那点香气让她回想起在凉州时的自由。可西京是锦绣和权势的陷阱,朽蚀了她的三哥,也终将朽掉她。
她在王府内茫然游走,此刻天色已沉,庭院内却少有灯火。她遣侍女向一旁取灯,却隐约听见正堂下元澈的声音。
宁王的府邸总有欢宴与宾客,她被他拘束在内闱之中,绝少涉入。望见厅堂中灯火,她忽听得有人提起“鸣州”、“北境”,便驻足细听。
没有舞乐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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