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布鲁斯街311号的住客们难得地聚在天井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民与法制。这是个极罕见的论题,我懒散地站在天桥上,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聆听他们的争执。几分钟之后,我开始明白,原来这次论政的诱因,是101的方灵出了事。她带领着十几个信徒在公园里练习某邪功,结果被不知名的人袭击,用小石头把她的脑袋砸开了花。关于某邪功的议论,我素来是没有兴趣参与的,于是仍旧是回到屋里去睡大觉。
一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天里,f两个字却仿佛是纠缠着噩运的魔咒。傍晚的时候,我又从陈嫣那里听到另一个消息,就在今天早上,方玲跟她的男朋友在电话里分了手。这时距离她来到美国,刚好是一年。我曾经听到过一种说法,爱情的保鲜期只有一年,分隔一年或是储藏一年之后,爱情就会变质,无论多么相爱的情侣都会分道扬镳。从前,我以为这只是不值一哂的戏言,如今,我却为这戏言找到了依据。
爱情是如此的脆弱吗?我曾从前人的著述和父辈的口传中见到过,或是听到过许许多多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然而,在我所生存的活生生的现实世界里,至死不渝的爱情却仿佛是绝了种,不可遇,也不可求。爱情,已不再是一件值得去经营的事,绸缪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会让人有一种生活在手工作坊时代的错觉。如今的爱情,应该是像里的mp3一样,可以随时下载和删除,只要你付得起权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有最新,最时髦的拷贝。科技进步和财富积累给我们带来了副作用,也许,是我们拥有得太多,世界缤纷耀眼,叫人应接不暇,所以我们才忘记了如何去欣赏简单和纯净的美丽。
——一瓶纯净的水,放在不起眼的墙角,一年过后,仍然是一瓶纯净的水。而一瓶滋味甘美的果汁,置于华美的餐桌,数日之后,却会腐坏变质。以此来形容爱情,也许正恰如其分,纯净的爱是长久的,永存的,而掺入了杂质的爱,到底还能够保留多长时间?
这一切只关乎时间吗?哲人们说,时间只是知觉里的幻象。这幻象却仿佛是爱情的杀手,尤其是当它与距离狼狈为奸的时候。我这陈述很可能只是幻象里的臆想,也许,我们只是习惯了把所有的过错和不幸都归咎于时间,如此,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忽略不断发生的事件。时间是不存在的,当零零散散的事件总和成我们不愿看到的后果时,时间却可以被拿出来当作替罪羔羊。
——方玲的脸上看不出悲伤,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可能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感受,又或者,其实她的爱情也已经过了保质期。
我宁愿相信是后者。现实的残忍和自己的过失往往是无法承受的,还是让我们去相信时间,把所有的遗憾与不幸都归咎于时间吧。
方灵头上的伤渐渐地好起来了,方玲心上的上也渐渐地好起来了,生活的波澜虽然是缓慢地,但又是不可抗拒地平复下去。平静的日子从沉静的布鲁斯街安静地滑过,就像贴着船舷,放进大湖里的鱼,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也许宁静是一件好事,可长久的宁静却会让人腻烦,在这条街上,会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已经厌倦了平淡繁琐,周而复始的生活?
拿破仑崛起,欧洲战栗,那样的毁灭与否定,大概不再会猝然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绝大多数还是理性的沉默与宁静,然而,我们的感知却是有限的,在我们的感知之外,变化永恒地酝酿着,进行着。
——这天的黄昏,我刚回到家里,耳边就响起了短促的敲门声。我开了门,唐叔站在外面,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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