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的妈妈同意花我的钱替她治病,她笑着说,反正有慧子替我还这个钱,现在还不起,以后慢慢还,反正一辈子的时间长着呢。
文慧的妈妈住进医院,做了置管手术,接下来只要自己按照说明定期在家做腹透就可以了,文慧的爸爸不善于交际,这一切自然是我在忙活,说起来,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正儿八经地忙活过。
文慧的妈妈当着文慧的面夸我:
“真是个能干的孩子。”
文慧扑哧一声笑了,白了我一眼说:
“他还是孩子吗?”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文慧终于高兴起来,租了车让文慧的妈妈坐车回家,坚持要带我走山路回去,说我这些日子,为了他们家忙前忙后,着实辛苦了,作为酬谢,要为我介绍他们的“大好河山”。
山路是沿着山开出来的,曲折蜿蜒,犹如一条蟒蛇沿着山盘旋而上。
文慧走在我的前头,一蹦一跳的,我第一次见她在我面前如此轻松洒脱,像一只脱了笼的兔子,她转过头来说:
“你看那边的山,那,那边,最高的那座,还有腾腾的雾气的那座,那山里有棵古树,古树要几个人才能环抱住,”说着她张开双臂,做出环抱的样子,“那树已经成神了,树下面供着斋饭,很多人去拜,很灵的。”
我笑着说:
“只听说过树成精的,没听说过成神的。”
她白了我一眼说:
“那是你们城里人从书本上学来的,你就知道现实中树就要低人一等,不能成神,只能成精?”
我对于她这娓娓道来的理论简直苦笑不得,站住了脚,不说话,偏着头听她说话。
她说:
“你笑什么?”
我说:
“我哪有笑?”
她扬起嘴角说:
“哼,脸上是没有,心里一定有,一定是在笑我们山里人迷信,哼,就你们城里人讲科学!”
说着,她做出生气的样子,掉过头去往前面走。
我怕她真得生气,追上去说:
“我真没有!”
她回过身来,面对着我倒走着:
“那谁可以证明?”
我指着左胸脯说:
“它可以证明!”
她立住了脚,我一点一点往前走,走到她的胸前,一直到能听见她的心跳声,我再要往前,她扑哧一声笑了,掉过头去往前走,不,是往前跑,我一伸手,只碰到了她的腰,她像一直泥鳅,滑脱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
“真是个傻子!”
我没有追,她跑了一段路,拐过一个弯,人不见了,却听到了她的声音,山那边的回音,一层一层地喊着:
“傻子!”
文慧这几天心情不错,带着我去走她小时候走过的路。
她说:
“这时候小时候我上学的路,那时候才这么高,”她用手比划着,“这么高,”又往下放了一点,“这么高吧。”
我笑道:
“你手再往下放,就要挨着地了,难道你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她啐了我一口:
“我小时候就是长得挺矮的,到了初中要比同龄人矮上一个头,我妈还逢人就说,我是捡来的,不是她的种。”
我“哈哈”地笑起来:
“想不到后来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你妈现在一定说你是她当年的化身。”
不料她说:
“哼,她才没有,她说我像我爸,我妹妹才像年轻时候的她。”
我疑惑道:
“你还有个妹妹,怎么我没见到她?”
她说:
“妹妹在上高中,准备高考,我妈妈不愿意告诉她关于她病了的事,怕她学习上分心。”
我禁不住道:
“做父母的可真是伟大。”
文慧小时候上学的路本来是一条羊肠小道,这些年新修了一条稍微像样的马路,这小道于是荒废掉了,路面上长满了杂草,其实和别处无异,若不是文慧的指点,我一定找不出路面究竟在哪里。
然而,文慧还记得很清楚。
我走在前头,文慧在后面为我走路,我们脚踩在草上,发出“刷刷刷”的响声。
我边走边听文慧讲她小时候上学的故事,她什么都讲,甚至连她有一次课堂里尿裤子都讲给了我,我回过头去,看着她,她见我看着她,食指抵在嘴唇中间:
“我都讲了什么?”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我又回过头去,接着往前走,她接着讲。、
我听得出神,突然听得她“啊”地一声尖叫。
我吓得急忙回过头去,同时听得脚边一阵“沙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脚下游过,又串到一边的草里去了。
文慧面容失色地望着我,我愕然道:
“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喘着气说:
“你过来,快过来。”
我被她受了惊吓的样子吓到了,忙跑过去,她拉起我的手,往回跑,我一边随着她跑一边问:
“到底怎么了?”
她说:
“蛇,毒蛇,在你刚才脚边的草堆里。”
我一听,心里比她害怕,“啊”地一声嚎叫,文慧听了我杀猪般的叫声,不禁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我,不料我正往前跑着,她冷不丁停下来,我便撞了上去,她一个趔趄,仰天倒下了,我也跟着跌倒,不偏不倚倒在她身上。
我的胸膛靠着她的胸膛,我的心跳跟着她的心跳,我的呼吸随着她的呼吸。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红了脸,我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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