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萍騰起身動情地摟抱著他的脖子:“不要離開我,立新,你也結婚吧。”
立新是三兒的大名,三兒一時愣住了,梅萍隨即接著說:“不是跟我,我讓
紅春嫁給你。”
三兒立新趕到雪森家時,見揚偉孤獨地呆在一處,雪森家裏螞蟻般的人群和
亂哄哄的氣氛都使他不適. 他不知道該坐在哪里,也不知道該跟誰說話。他的內
心再次充滿了孤獨的感覺,整個雪森家沒有一個適宜於他的地方。以前他就甚少
到雪慧家裏,不知道為什麼雪慧很少同他交流她的哥哥,他跟雪森既不親近也沒
隔閡,屬於平淡泛泛的交情。
終於等到了開席的時候,桌子擺在花廳上天井中,紅布蒙面盤碗都張貼著紅
色的雙喜,雪森雙臂平展起來招呼著客人入席,這些客人倒反而不敢隨便了,都
站在圓桌的四周看著,看得饞涎欲滴,卻不敢率先入席,好像做客的人必須規矩
點.
趙麗過來開著玩笑推掇著眾人,大家一陣哄笑,笑聲會使人變得隨便,一個
個搶佔座位,拿起酒杯,老吳要喝白酒,暴牙李要喝白蘭地。揚偉脫掉了那件十
分好看的外套,使得手臂的動作靈活點. 三兒把脖子裏的領帶拉拉松,好像那抽
緊的領帶會妨礙食物的下嚥。
白蘭地打開了,白酒也倒滿了杯子,先上的冷盆被三雙纖手搬上來了。廚師
是外頭請來的,很會做菜,也見過大世面,那幾隻梅花形瓷盤裏的冷菜是紅黃藍
白,五彩繽紛,襯得紅木圓桌像一個花壇似的:熏魚,羊糕,油爆蝦,白斬雞,
幹切牛肉,鹵豬肝,香菜肚絲,油煸青椒,菠菜拌茶幹,還有紅通通的山楂糕,
又酸又甜讓人見了垂涎欲滴。
一經端起了酒杯,這裏就變熱鬧了起來,三兒端起杯子對著揚偉連幹三杯,
暴牙李就笑著說:“三兒你是怎的,專揀軟柿子還是跟人家有仇。”其實三兒從
見了揚偉的時候就橫豎不順眼,還不是仗著他家老子才把這巷子裏的一朵鮮花采
摘了去,三兒從不曾對雪慧有過任何幻想,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只有他的個子
他的相貌還尚有可言,但其他的一切三兒都配不上。
揚偉就感到兩耳轟鳴,透不出氣。
這真正稱得上是烏煙瘴氣了,喝酒的人幾乎都會抽煙,煙霧和酒氣混合在一
起,彌漫在整個花廳裏,沒有通風設備的後堂裏油煙紛飛. 喝酒的人都在談天說
地,每個人都想提高嗓門讓別人聽見,結果是造成了一片巨大的轟鳴,誰也聽不
清誰講了一些什麼東西。
酒徒們就歡喜這種氛圍,一片混沌,天地合一,只管信口開河,不用擔心後
果,因為誰也聽不清楚誰講了些什麼話,或者是誰也不想聽清楚誰講了些什麼東
西。
揚偉覺得頭有點發暈,胸間堵得很不舒服,便起身離開了座位,他在後面的
衛生間裏,想吐又吐不出,只覺得肚子裏面攪動得難受,不覺踱到了新房裏,裏
面桌子上擺放著一對紅蠟,蠟燭跳起一朵高高的火焰,一閃一閃的,桌子上橫放
著一碗湯圓和幾碟剩菜。
趙青獨自斜靠在婚床上,她穿一件雪白的無袖綢緞的婚紗,上身繃得很緊,
故意把一對rǔ_fáng突在外面,頭上還紮著白色的紗巾,斜壓在波浪式的長髮上面,
見揚偉過來,趙青笑了笑,掩著嘴,腰肢微微擺動,目光閃灼而頑皮,另有一種
嫵媚。“看你喝多了,要不,到雪慧的房裏躺著。”趙青柔聲地對他說.
外面就有人吵嚷嚷著要雪森陪著新娘過來敬酒,就在那房間的玻璃窗上的反
光裏,栗色玻璃上浮著淡白的模糊的一幕,一些身影,一片叫嚷聲,喧囂的大合
唱像開了閘似的直奔而來。
趙青從小就容易喜歡熱鬧,也很容易就綻放出笑臉來,到了後來,她的歡笑
會由各種契機引發,無法止住更無法控制。趙青的臉因此也像她姐姐趙麗一樣,
經常是笑意融融的,眼睛的褶皺裏佈滿了晶瑩的水花,那其實是笑出來的眼淚留
下的痕跡. 像今天這充滿著幸福的日子,趙青是不甘於作循規蹈矩的新娘子,她
意氣風發地走出房間,定要跟他們鬥一番酒量的。
她出去的時候,雪森讓人灌得一張臉赤紅紫亮,大汗淋漓地喘著粗氣,趙青
急忙過去到了他跟前,手撫著他的胸口愛意切切地詢問有沒有事,雪森苦笑著,
指著幾桌子人說不出話來。趙青不禁豪情萬丈地接過他手中的酒杯子,挨桌敬起
了酒。她雙手抿著嘴,來者不拒地接連長飲,而且款款風情笑得前俯後仰,兩隻
腕上幾個扭花金鐲子,錚錚鏘鏘地抖響著。
她巡迴了一遍果然現了醉態,東歪西倒地做出了種種身段,婚紗的一邊的肩
帶滑落到了手臂上,半邊rǔ_fáng也暴露無遺地呈現了出來。趙青也感到了眾人的目
光,自顧了一下,反而顯得更神氣。那也是一個開放時期,傳統的穿著打扮正受
到衝擊,膽大的企圖嚇死膽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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