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是個週一,上午十點整,上海華商證券交易所股票像往常一樣開市。今日不知怎的,行情突然好起来了,這時市場上紛紛謠傳,有一顆巨大的炸彈今早落到日本廣島,把廣島打到海底去了。消息像風一樣吹來,幾乎所有股票都涨停板,那個周元仁不但不虧了,反而贏了十幾萬。
均臣先赴丁澄衷處談些問題,剛好澄衷的那個姓錢的表兄也在,錢似無心談話,談之不久就立起來,完全是下逐客令的意思,還說以後也來拜訪等語,大約也無甚意思交下去。澄衷送均臣出來時也說此表兄是孤芳自賞,均臣則說:“他太傲慢了,有抱負的青年,決不在於亭子間讀死書,而是在大街上讀活書的人。”
均臣回到店內,方文耀和姚愛森一起來,彼此瞎談,一時又牽上政治問題,方、姚大開口戰,聲高采烈,均臣攔阻不住,害怕吵鬧聲傳到街外,真是危險之至。均臣好不容易將話題轉向風花雪月,不到一刻,方、姚就又從唯心唯物談到政治,二位老兄太不顧忌,亂說一拋,連止也止不住,真沒有辦法!胡扯一陣,文耀就邀均臣同至新生去,但一面是因為外面下了雨,一面是因為店中無人,均臣就不高興走,愛森也因為有事去不了,文耀只得獨自去了。
午飯過後,均臣與周元仁至大世界青年會學歌詠,教者為一卅歲之女子,北京音,教五線譜,均臣完全看不懂。女教師頗頑皮,下課後還組織大家舉行游玩,均臣退出看遠景,看他們白相得很快樂,不過均臣總覺得太悠閑無意思。本來是心血來潮地想去學此音樂知識,但一見如此難,便有些淡然了,就悄悄離開了。
晚飯時,幼臣攜了《沃野》一本來,該書約有廿萬字之多,描寫戰時農民生活,作者程造之卻是反革命立場,帶有二重性的宣傳,在四年前均臣曾看過他的《地下》,也是同樣立場,衹是描寫技術可以說很好的。均臣問幼臣有沒有聽說過近來出的《上海論壇》及《每周譯報》二種周刊,據說前者為《大公》先身,後者為《文編》後身,作風相同,又有《民眾》一份,編者楊克政等,力稍弱於前二者。幼臣說好像有聽過,他也在設法找這些雜誌,他還聽說重慶《新華日報》的副刊《群眾》雜誌要遷來上海呢。兄弟倆一邊說著閒話,一邊胡亂吃些東西。誰知,就在此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均臣就成為《群眾》周刊的一名年輕的發行科科員了。
吃完晚飯,兄弟二人一同至新光影院看《魂斷藍橋》,戲票是鄰人送給幼臣的。內容是描寫一女學生為會情人,被校方出退,在社會上受許多經濟威脅,後又悉其情人在北伐軍中犧牲,她不得不屈膝環境,做了妓女,但那情人并沒有死,回來看她,接她同去結婚,她在情人家中會見了情人的表兄,原來就是起初欺她的流氓,於是在傳統思想及過分刺激之下,她出走了,并跳死在初會情人的藍橋之下。劇本尚好,表示一個女人在種種壓迫之下,總於被迫死了,而迫死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的落後觀念和險惡的社會環境。
一晃就又是禮拜五,本月工資又加百分之二百,均臣的工資為八萬三千元。老趙今天將店中紅紙箱賣了七十部,每部賣十八萬,成本僅算十五萬,共賺二百十萬,均臣分得四十二萬元。正在歡喜之際,姨夫來電說有人到寧波去,叫均臣帶現鈔,於是均臣共帶一百萬,對方僅貼匯十二萬,可算便宜貨了,此現鈔一半是問店中換,一半是以二角外面扣貼來的。泉總算也要帶去十萬了,計算莉霞住鄉已滿一年了,均臣也只是從信中得到麗霞和那個剛滿一歲的小外甥的一些消息。
均臣送錢去姨夫處,順便尊姨夫囑去了家麥處看看他有沒有錢帶給二舅母,適逢電車無電停駛,只得步行,途中又巧遇姨夫,於是同至家麥處。家麥不在,據其妻說,家麥近幫友人做帳,晚上索性不來了,於是講明來意即歸。
回來時均臣在店門口遇到哭喪著臉的小毛,均臣問小毛不是去寧波了嗎,怎麼還沒走。小毛帶哭腔地說,她與同新小開訂婚不成了所以也不想去甬了。均臣忙問為什麼,小毛說是因為她母親因為對方人太瘦,或看有病,所以不喜歡。這時小毛真著急之至,大喊怨煞,均臣見了替其想想,也真有些難過。小毛又喊均臣幫她寫信致小開,說什麼一場春夢以及願為永遠的朋友之類香艷話。
別了小毛,均臣走進店裡,看見裕元在算帳,見均臣進來,裕元也沒抬頭,只是小聲說:“聞說店要正式解散了。”這悄悄地一句,著實讓均臣嚇了一跳。他也無心做事,便往梁小萍處,剛好小萍一位朋友叫少麟的也在,小萍便介紹給均臣。少麟頗喜音樂,時在《新申報》寫稿。少麟見均臣有事找小萍,便匆匆別了。均臣與小萍出來在馬路上邊走邊談話,均臣講了新華可能要解散,問小萍他該怎麼辦,小萍說這事來的突然,讓他好好想想,他勸均臣目前需謹慎,又說上海相當危險,耐心等局勢明朗再打算。
應該是凌晨二時左右吧,均臣睡得正熟,裕元忽來電,大喊道:“快將防空布拉掉了!再也不用啦!”均臣馬上從睡意中清醒過來,他已然意會到什麼事情發生了,歡喜若狂,他激動地問:“真嗎?你不要酒醉了吧?”,裕元在話筒那邊說:“你不信請聽!”果然電筒中雜亂聲音甚大,接著裕元大聲道:“我們已經晚啦,十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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