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挑了几种打包起来,让顾延之一并付钱。
小堂倌儿从厨房出来,陡然看见顾延之在堂上,忙拉过他到一旁,从账台底下小心翼翼拿出那顶红纱灯笼。顾延之脸色一变。
小哥儿伸出食指偷偷指向二楼,把灯笼好好放到他手上,低声道:
“许小姐还在楼上。她托我将这灯笼交给你,还有一句话……”
邱劲侧耳过来。
“她说,‘一个姑娘,一生只能有一个送灯人’。这送灯之人,怕就是顾公子你罢?”
顾延之眉间微动,良久,只道出:“多谢。”
他提走灯笼,跨出店门时蓦然回头,深深往楼上一望。邱劲觉得他甚无意思,伸手将他拦住,道:“我想起还有些东西要买,你到茶馆里坐坐,我一会儿就过来。”
“嗯。”
邱劲见他转身,忙溜进陈记去。
“许家小姐是不是在二楼?”
堂倌儿拉过他:“可不好直接上去的。许小姐这段时日被家里人看得严,楼上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姑妈,出了名的不好惹。”
邱劲点头,即刻便窜上二楼,瞧见了被竹帘隔开的一张桌子旁懒站着的榴儿。榴儿亦看见他,寻了理由从里面出来,邱劲附耳一阵低语,两人便心照不宣。
花衣男人大摇大摆走上前,一掌重拍在桌面上,吓得姑妈浑身一抖。
“你……你做甚么!”
“哼,这位置小爷看上了,你们都给我让开!”
“哪有你这般无理莽撞之徒……”
许小姐正欲起身分辩,忽见榴儿使劲向自己使眼色。啪——响亮的一记打脸声传来,原是姑妈情急之下抡了邱劲一巴掌。这下男人更加不依不饶,揪着妇人不放要说理。
榴儿高喊:“姑、姑奶奶,您撑住了,我与小姐这就去找老板来!”
主仆二人匆匆下楼,许小姐径直向茶馆跑去,而榴儿转过街角去找听书的老板。
小堂倌儿掩嘴偷笑,和着楼上男女的对骂声哼起小曲儿,嗒嗒拨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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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嘈杂的老茶馆。
面前一方阴影投下,顾延之抬眼望去。四目相对的一刹,周遭众声湮灭。
一只走马灯隔在两张同样缄默的面孔中间,在窗外透进的夕照里缓缓变换颜色。
他没有给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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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二十一年里,顾延之有十四年是快活的。
那十四年里,他手上有刀,却没有血。
母亲是一个独自住在河畔的寡妇,后来改嫁给了一间酒肆的老板,那便是他的父亲。
五岁那年,父亲纳了小妾;
七岁,他有了一个顽劣的妹妹;
八岁,母亲郁郁而终之前,已望见他今后不堪的生活,执意要他去城西找一个使弯刀的杀手;
这一年,他果真遭扫地出门。
寂寂冬夜,鹅毛大雪搜刮尽长街。他棉衣单薄,终是来到城西那间巷尾的老屋子前,倒进雪中。
从此,他手上有了一柄锋利的弯刀。而他的师父,是一个极度享受杀人过程的最称职的杀手,却从未让自己手上沾过一点人血。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教他使刀。
他也知道他终将走上杀手的道路。
学刀的日子枯燥烦闷,师父便总向他讲起过往的岁月,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夜夜不同的女人。
唯有一次,他酒醉后思念起一个寡妇。
顾延之知道师父口里的寡妇与自己的母亲是同一个人,是在他与秦云献生死对决结束后的那个拂晓。
他要埋葬自己的地方,是母亲曾独居过的河畔。
那一刻,很多以前苦思不解的事情全都有了答案。譬如,为甚么母亲死后,父亲便毫不犹豫将自己赶出家门。
因为他不是酒肆老板的儿子。
他的父亲,是城西巷尾的那个杀手。他的师父。
顾延之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师父知晓自己是他的亲生孩子,是否还会让他学刀杀人呢?这世上不会有不疼爱自己骨肉的父亲,他们只是错过了。
他成为一个杀手,在十四岁那年的冬天。
关于冬天的记忆,每一次都是涅槃重生。遇见师父是一次美好的降世,而失去师父、挎刀走上杀手之路,是一次落进地狱的重生。
而今又快到一个冬天。
他似乎已嗅到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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