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将金钗在手中把玩片刻,略叹了口气,将其置于妆台之上。继而又欲
摘下新娘所配耳坠,却不得其法。他唯恐弄痛了唐琬,一时竟踌躇无措。
唐琬抬起双手,将自己所戴耳坠、簪花、项链、玉镯等佩饰一一取下,又将
那云髻雾鬟解开,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却始终一言不发。
「琬儿,恕我唐突了……」
赵士程双手微颤,将唐琬身上所穿霞帔脱下,继而双手扶住她肩膀,让她躺
卧于喜床之上……
这一夜,赵士程恍若坠入梦中一般。这位名满江南的才女,国色天香的佳
人,初见之时尚为他人的新婚夫人,如今却玉体横陈于自己的婚床之上……赵士
程心下百感交集,恍然不知是他人曾占了自己的爱妻,还是自己夺了他人的爱
妻。
唐琬嫁入赵府之后,终日闷闷不乐,对夫君赵士程也堪堪只是以礼相待,并
无半分儿女情意可言。赵士程知她囿于旧情,情伤难愈。他对唐琬一腔真心实
意,既爱慕她才华容貌,又怜惜她往日遭遇。每见唐琬郁郁寡欢,愁容不展,赵
士程便怜爱之心大起,千方百计只为哄得妻子欢心。
唐琬本就体质孱弱,嫁入赵府之后,积郁所致,更常常卧病在床。赵士程尤
怕妻子受疾病之苦,昼夜陪伴在病榻之前,每日亲手为她服汤喂药,言语举止之
间满是关心之情。
唐琬喜好诗词歌赋,赵士程便投其所好,闲时也欲与妻子吟诗作对。奈何他
文采固然与陆务观相距甚远,比起唐琬亦有所不及。如此几番,唐琬只得虚与委
蛇,不仅了无生趣,反倒触景伤情起来。赵士程只好不了了之,再不敢提起此事。
赵士程毕竟也是谦谦君子,他对妻子一腔心意,百般疼爱,如此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便是冰山美人也教他融化了。唐琬本非薄情之人,自知这数年间赵士
程尽心尽意以待自己,心下终是有所感念,脸上笑容渐显,对夫君也渐渐多了几
分亲近之意。
这一日天色晴好,夫妻二人于沉园踏青。宋时礼教渐严,少有大户人家女子
抛头露面。赵士程却不以为然,他深知唐琬素来喜爱园林山水,只要妻子有意,
便携她外出赏游。
唐琬今日心情极好,一路踏青赏景,与夫君言笑晏晏。时至正午,夫妻二人
于园内阁楼之中用膳。唐琬游兴未尽,一边品尝碟中菜肴,一边犹自兴致勃勃的
俯瞰园内景色。赵士程看着妻子斜倚于阑干之侧的阿娜体态,更有春风拂面,吹
起她鬓角几缕青丝。他满眼是唐琬那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的笑靥,只觉满园春光
尚不及她万分之一,心下不由得痴了。
赵士程正自痴迷,忽见唐琬脸色陡变,身子一僵,手中罗扇也掉落在地。
「琬儿,怎么了?」
唐琬犹是僵坐不语,赵士程探过身去,替她拾起罗扇,顺着妻子目光望去,
只见一道熟悉的瘦长身影,沿着园中花径向西边厢房去了——正是唐琬的前夫陆
务观。
唐琬方才回过神来,她与赵士程对视一眼,便低下头去,脸上黯然失色,哪
里还有半分欣悦之意。一时间,夫妻二人都是漠然不语,正襟危坐于桌旁,只顾
低头用膳,却根本都是食不知味。
过了良久,唐琬忽然说道:「夫君……这许多菜肴,你我二人毕竟也吃不下。
可否许我……赠几样予……予他……」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几不可闻。
「这……」赵士程只说了一个字,抬头却见唐琬一双脉脉秋眸正望着自己,眼
神中满是乞求之意。赵士程心头一软,摆手说道:「去罢……」
「多谢夫君!」
赵士程见唐琬双眸之中直如流光溢彩闪过一般,摇头叹道:「妳我夫妻一场,
何必言谢。」
唐琬站起身来,在桌上寻了几样前夫平素爱吃的菜肴,装入食盒之中。她提
起食盒,转身正欲下楼,却听赵士程在身后说道:「且慢。」
唐琬立于当地,心头惴惴不安,正不知夫君是否反悔,又听得赵士程说道:
「妳与……与表兄多年未见,琬儿,妳尽可与他多叙旧几时,不必急于回来。」
唐琬转回身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将手中食盒置于桌上,躬身向赵士程
行了道万福礼,继而才重又提起食盒,走下阁楼去了。
赵士程眼看着唐琬向着西厢房去了,他在阁楼中呆坐一刻,心头纷乱不已。
虽已许诺妻子可与前夫多叙旧些时间,但只是这一刻钟便已令他如坐针毡。赵
士程终于也起身下楼,他本拟随处散步,却在恍惚之间,兜兜转转走到了西厢房
之前。
赵士程情知妻子与她前夫便在房内,却见门窗紧闭,一点声音也闻不得。他
心头诸般滋味再难熬忍,眼见四下无人,凑近窗边一角,伸指在窗纸上轻轻戳破
一个窟窿,偷眼向房内窥视。
只见墙边一人长身玉立,手持一杆毛笔,来回踱步,似欲在墙壁上题字,正
是陆务观;一张台桉之后,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正在款款研墨,自然便是唐琬。
赵士程留意到,唐琬脸上显然已有泪痕。陆唐二人始终相顾无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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