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有恶意,收起匕首后又对哑奴比划道:“你知道侧门在哪儿吗?”
哑奴连连点头,跪在地上用手指划出一行字来,字迹规整,写道:简护法让我带二位出宫去。楚是夜没想到玄虚宫还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哑奴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岁,竟然也熟通文墨,实在不简单。
“那就多谢这位前辈了!”
楚是夜扶着离秋跟上哑奴微瘸的步伐,哑奴在玄虚宫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寻见方向,很快就将夫妻二人送到了面目全非的侧门。
然而,哑奴只在宫门内对他们挥手告别,完全没有离开此地的意思,离秋见了忧心道:“这里这么危险,前辈不如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哑奴那黝黑的脸庞上满是风霜留下的褶皱,他露出浅笑,冲着霍楚二人摇了摇头。
未等楚是夜再开口相劝,哑奴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消失在浓雾之中,来无影,去无踪,好似什么世外高人蜻蜓点水一般,两个后辈只能可望不可即。
霍离秋一想到哑奴前辈是简弟找来的,心底的空洞愈发难以填补。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了许久,直到楚是夜在呜咽的风雪里听见了积雪滑落的声响。
他侧过头去,总算摸清了他们现在的位置——他们正在一处不算太高的悬崖旁边走着,崖底是一面结冰的湖泊。
“没错,玄虚宫西南面有一处断崖,下面的湖泊叫……叫什么来着?”楚是夜兀自碎碎念着,努力抓着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落泪池?”
好像是这么个矫情的名字。
楚是夜想起以前在中原混江湖时听过的闲言碎语,传闻这面湖泊是圣女血祭上苍后,天神为之落下的眼泪化成的,听起来玄之又玄,用手指头想都知道是玄人编造出的谎言,无非是要证明他们对天神的忠心不渝。
细细想来,可怜甚于可恨。
霍离秋几度眼前一黑,都咬牙清醒了过来,她攥着楚是夜的手越发无力。
楚是夜别无他法,猜到弑玄大军应该就驻足在附近,于是就地释出了最后一枚信号,只盼望浓雾中的这道红色焰火能为他们引来一线生机。
无尽的等待中,每一次呼吸都犹如晃过了一年。
终于,他的孤注一掷得到了回报,不远处,另一道红色焰火在空中绽开——在雾气弥漫的天边,这道焰火仿若清晨初升的太阳,还未破云而出,却已经为黑夜里长久跋涉的人带来了最真切的希望。
何等灿烂……何等温暖……
楚是夜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懈怠下来时,楚是夜觉得浑身都在隐隐作痛,四肢变得麻木不堪,就像被冻住似的。
然而,就在片刻间,身旁的人陡然昏厥在地,沿着微倾的雪地从悬崖滚落而下!
“离秋!”
楚是夜一声疾呼,而他的指尖仅仅从她身上擦了过去,什么也没抓住!
霍离秋觉得浑身都被积雪涂了薄薄的一层,恍惚间她腾空坠落,猝不及防的失重感将她瞬间打回久违的梦境里,忆起自己这不知从何说起的前半生。
她仍在无休止地坠落着。
抓不住任何东西,看不见任何光明。
头脑一片空白时,浑身的疼痛感又将她拉回现实,伴着冰面脆裂的声响,她刚回过神来,转瞬又落入了寒凉的湖水之中,霍离秋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如同这次坠崖,以为重重地摔在湖面上就是结局,殊不知命运可以将她再度推进刺骨的湖水里,自此无处可逃,随意浮沉。
让一个不识水性的人死在水里……老天爷真是对症下药啊。
所以呢?若是只为向死而生,她又何苦用一腔执念撑到现在?
无数熟悉的面容涌入她的脑海,霍离秋闭上眼的一刻,突然感到无尽悔恨。
她不甘心,还跟离开不归山之前一样不甘心——怎么舍得离去?
舍不得啊……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有人在冰冷的湖水中揽住了不断下坠的她,终是将她从深渊里救了上来,她朦朦胧胧地闻见一股熟悉的清香。
香气恬淡,如空谷中清新雅致的幽兰花,丝丝缕缕淌入心怀,恍惚中以为遇见了什么天外谪仙,唯有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眉宇时,仿佛似曾相识……
北原这场夜雪已近阑珊,霍离秋分不清是梦是醒了。
楚是夜正欲从崖上跳下去,身后匆匆赶来的洛绍兮竭力叫住了他,斥道:“你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东林四鬼带着一部分将士们赶了过来,正期待着欢天喜地的团圆场面,没想到会遇上旧事重现,尤其对洛绍兮而言,跳崖的举动不啻于当头棒喝。
楚是夜看着雪雾笼罩的崖底,什么也看不见,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离秋不识水性,倘若落入冰湖……他心意已决,回过头来毅然决然地望着洛绍兮,千言万语凝成了眼角莹莹点点的泪光,洛绍兮当即语塞。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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