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等过了六日,牙婆又单独对阿悦道:“他们看造化,你却是有大气运的,刚巧宁氏要买小童,指明了要年纪小的小娘子。过了晌午就有人来,这是好事,小娘子到时可莫要哭闹。”
阿悦手揪着衣衫,低垂脑袋忐忑不安的模样。牙婆本还觉得这小娘子一直乖得有些蹊跷呢,见她终于知道害怕了才放下心,又劝道:“莫怕,宁氏是大族,待仆婢也向来极好,小娘子进去是享福的。来,我们去洗洗换身衣裳。”
像被精心装点的礼品,阿悦被换了身干净衣裳,脸上特意抹的灰被洗净,露出粉雕玉琢的脸蛋。
牙婆越看越喜爱,向宁氏采买的管事介绍时也夸得很是用心,编的话儿也很有那么回事,“这本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因战事一路南逃,家人都不在了,这才到了我手中。不止模样好,性情更乖巧,绝不费甚么调|教的功夫。”
她这样夸了,管事难免仔细瞧几眼。
小娃娃安静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白白净净的面容,柔柔嫩嫩的肌肤,双眉浓如墨,嘴唇小小带着樱红。眨眼时双眸映着一碧如洗的晴空,似有水波轻漾,竟是难得的剔透。
倒真是好相貌,看着气度也确实不是出自寻常人家。管事内心想,出声道:“如此,便是确保身世清白?”
牙婆拍着胸脯,“只管放心!”
其实她并不清楚阿悦身世,只从老翁那儿得知了经过。牙婆想,若真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小娘子,断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掳走,顶多有些小富贵罢了。临安和那儿隔了上百里,等人一卖走,那种小富户便是想寻人也寻不着,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性子瞧着倒好。”管事端详后露出笑意,“夫人想为三娘子挑个玩伴,性情是顶顶重要的,不过……既出身富贵,你可会读书认字?”
这话直接问的阿悦,牙婆不好代答,便拼命用眼神暗示。
让她说实话还是作假?阿悦看不懂牙婆眼神,低声道:“会一些。”
管事更满意了,这种时候要买个能认字的仆婢不容易,更别说这么小的娃娃,“这个我要了,还要另选几个年纪稍大的去为夫人侍弄花草,需得细心谨慎,最好还是女娃娃。”
阿悦站在一旁,看两人买卖货物般对着满院十余个孩童挑挑拣拣,对这个人命如微末的时代从未有过这么清晰的认知。这不仅仅是一本围绕着女主角转的书,更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世界。
她不想被当做货物买卖,也不想为奴为婢。
魏侯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边,已经过了十多天,无论如何也该先想办法自救。
阿悦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三四日,已经大致了解这里的环境布局。牙婆买卖的孩童年岁都不大,但她很谨慎,每个院子都会安排两三个护院守着,平日小童们也不允许独自行动,净手都必须等三人一起,再由专人盯着去净房。
这么严谨的安排,平日里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但眼下有了一个——随管事离开的时机。
管事带人走时年婆不会派人跟着,许是觉得这么点路不可能有意外,更不认为他们能突然插翅飞出去。
“阿伯。”同人走在廊下,阿悦低声道,“我想回去取个东西。”
“什么?”管事对她印象很好,声音也是轻柔的,“是甚么?我让年婆帮你去取。”
阿悦轻声,“是阿母留给我的娃娃……我放在了柜子夹层中,阿婆找起来应该要费些时辰,需要等候片刻。”
管事见多了府中各色极其会闹会跳的小郎君小娘子,早就被他们烦得头疼,乍见阿悦这模样不由就生出几分喜爱,本该有的警惕也荡然无存,想了想道:“时辰不多了,既然如此,你便自己回去拿罢,我和他们在此处等你。”
得了这话,阿悦的心陡然跳快了几下。
她谢过管事,慢慢往回走,起初还是正常的速度,待转过角落周围再无人影,就忍不住抬脚往记住的地点跑去。
院子里没有狗洞这种疏忽的东西,但阿悦看了几次,发现有棵桃树离院墙很近,只要爬上它再顺着枝干攀墙,她就可以离开这座院子,再寻个地方躲避。
阿悦没有想过后面该怎么办,此时只是凭着一阵冲动行事。
她运气很好,院墙边儿无人,桃树也意外地好爬。
只是她身体太差了,才堪堪攀上墙就感觉胸腔快炸裂开,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气,面色白如金纸。
阿悦几乎是摔下院墙,踉踉跄跄地往街市奔去,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再被抓回去。
她起初准备往人多的街市跑,可才到街角,望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是陌生的俚语,陌生人或好奇或善意的眼神都让人感到莫大的惶恐。
牙婆既然能在临安城做人口买卖,她在这里必定有人照拂,在街市上可能寻不到人帮她,反而方便了牙婆找人。
阿悦转而去了人影稀少的小巷,她个子小小的,衣衫和脸蛋因为爬墙摔跤再度变得灰扑扑,看上去并不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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