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憩的崇熙太后叨扰过来,眼睁睁瞧着宫檐上头的雪积得一层又一层, 崇熙太后的驾辇终归还是来了。
如今这个世上,唯有颜太后对她不离不弃,她早该明白的。可是人但凡活着,便总要有些念想,倘若连最基本的盼头都生不出了,当真还不如一死百了。其实颜舜华向来瞧不上那些个礼佛修禅之辈,只是碍着颜太后对此视若珍宝她便也只好将这份深恶痛绝掖在心底。追其缘由, 无非有二。一来静姝皇后生前专以这些拿乔,在她看来,不过是将与世无争的虚名往自己头上冠, 才不算实打实的与世无争。二来纵然遁入空门,那也尽是些懦弱无能之人, 既来这世上一遭, 又何必厌世至此, 如此这般作态半点也称不上为生,至多只能算作还没有死罢了。
这些时日以来,所谓面壁思过, 于她而言更是好似百岁千秋一样冗长,好不容易捱到上元节,果不其然, 皇天不负有心人,寿合宫的明珠来请她前去赴宴。
直到寿合宫的冯嬷嬷直直地朝自己一跪,素来板着的脸上也浮上几分怆然,仍旧字字铿锵:“老奴无能,老奴无能呐。”
颜舜华适才净手洗了妆面,鬓发散着半披在肩上,约莫是这些时日清净了许多,面上也不及往日里的浓姿冶艳,再加上方才卸了首饰粉黛,无端端倒显出些许小女儿作态来,教人瞧着也亲近不少,忙不低上前去扶冯嬷嬷: “冯嬷嬷快起来。”
“太后娘娘不大好了,”冯嬷嬷眉头微皱,也不瞒颜舜华,瞧四下打探了一眼,谨慎细微地,连声音也压低了低,“先前太后娘娘留了陛下在殿中说话,不过片刻便命人搀回寝殿去了。平日里也是明珠贴身侍奉,老奴当时只远远地望了一眼,竟瞧见太后娘娘那衣裳前襟上头渗着血丝呢,”话及此,禁不住哽咽起来,“后来太医院的人来了,诊了好一会子。老奴这才得以进殿侍奉,乌血盛得满满一痰盂,渗人得紧,”手上朝颜舜华比了比动作,眼眶里又是一阵老泪纵横,“来回足足盛了五次,依老奴看,只怕是——”
颜舜华本来低垂着眉眼仔细听着冯嬷嬷这话,偏偏这话还没说完,她到底禁不住脚下一软,身子已然立不住,冯嬷嬷只好滞了声一把捞住她的半边胳膊肘子,嘴上念叨道:“您权当为着太后娘娘着想,眼下也不是犯这个浑伤心的时候。”
颜舜华甫一抬起眼睫,一行泪已然泫然而下,舌尖抵了抵齿鄂,唇齿间打着绊,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住冯嬷嬷的襟领子,那冯嬷嬷到底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这陡然一攥,脚下趔趄两步,颜舜华一时间也有几分猝不及防,二人顺势便跌坐了个人仰马翻,连带着鎏金的炉鼎都被“咯噔——”一声,掀倒在地,像极了此时颜舜华的心下一沉。
“来人呐——”这回再顾不得冯嬷嬷,兀自起身,几乎是下意识便跌跌撞撞往梳妆镜前一坐,稳了稳繁杂的心绪,“服侍本宫梳妆,”将妆奁一开,动作仓促,稀里哗啦摊了一案,手上动作懵然一窒,才反应过来,那可是寿合宫呀,才不是那些乌合之众,“不必了,将先前的裘袄出来便是,备辇,本宫要去寿合宫。”
“您万万去不得。”冯嬷嬷起了身,还不忘将鎏金炉鼎也一并扶正,脚步却一顿,背对着颜舜华,脸上神色悉数掩在晦涩的烛光里,“您不知晓,老奴此次前来,还是托人通了门路。只因那先前在崇文门当值的侍卫与老奴同乡,前些日子得了调令,这才换到长信宫外头当值,您如今到底是戴罪之身,须知晓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可万万不能再教人捏住把柄了才好。”
冯嬷嬷这话才说完,自己就先惶惶无措起来,时不时掸一掸衣裾,总也听不到颜舜华回应,终于下定决心,朝颜舜华跟前走去,欲言又止半晌,良久才开口:“老奴来的路上,瞧见落英榭的轿辇往寿合宫去了,还是由御前侍奉的蔡大人亲自探灯领的路,陛下候在外殿许久,想必是授了陛下的口谕。”
近前才瞧见镜中人眉眼里的萎靡。
“太后娘娘如今这般景况,可教本宫如何能安心,”颜舜华嗟叹道,“本宫同姑母平日里如何,旁人不知,冯嬷嬷该是最通晓不过。襄姬同姑母有什么干系,她入宫才几时,怎生她去得,本宫倒去不得了?”这话开了头,便愈发觉得委屈了,对上镜中人一眼,尽是些窝囊气涌上心头,到底忍不住捂住脸,这才任由泪水淌在掌心上,喉间却是止不住的低低啜泣,“凭什么只许她去呢……”
冯嬷嬷倾身又是一跪,头埋得很低:“老奴有一个法子。”
子时的钟才敲了一声响,一顶墨蓝的轿辇悄声无息地从长信宫侧面的小门由四人轿夫抬着出来,一旁趋步随之的人一身宫女服饰,正是抱琴。
好容易从曲折的小道走到宫道上的时候,抱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里,罗袜已经湿了大半,再回首眺望,长信宫的琉瓦尽数隐在雾蒙蒙的夜色里,远远地,只是天象不太吉利,恰逢天狗食月,尽是昏天黑地,抱琴因怕惹人眼目,便只提了一柄宫灯在前头引路,一时间只瞧得清楚跟前一丈远的石砖是个如何模样,旁的地方皆是浑浊一体。
一道人影嵌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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