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霄楼的煎茶很好喝,我舍不得走……”
“总之,我想好了。不管是以赵普之女赵攸怜的身份,还是一介游民赵佑的身份,我都会尽快回到这里。”
“你说过的话?我记得啊!甚么以恩还恩、互不相欠之类的——可是我不信,记得又如何?”
“好了,你也不必想太多。要劝我回去,也等我回来了再说罢……”
四日前,赵承煦兄妹在一众豫章官员的夹道欢送下,启程返宋。可赵攸怜说过的话还时不时地在林卿砚的脑海里回响。今天,一只通体漆黑的鸽子在林府的上空翱翔,后来直接停在了园的枯枝上。望着正在竹笼大快朵颐的墨铢,他蹙着眉,将茶盅重重地往碗碟一放,磕出一声脆响。
“女人,真是麻烦!”
正烦躁之时,门上传来两声叩响,伴以温婉的轻唤:“砚弟。”
林卿砚不由得一凛——果然不能背后说女人的坏话!
“姐!”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在,进来罢!”
林如菀推门而入,与弟弟相间入座,含笑道:“这两日,娘的病渐渐有了起色,相信假以时日,娘的身子定能复旧如初。”
“不错。”林卿砚的面上浮现笑意,“娘一向性子坚忍,只消她想开了,还有甚么坎过不去?”
女子点头称是,又道:“为人子女本该留在家榻前尽孝,只是我离开金陵已有一段时日,如今王爷不在府,王府上下诸事繁杂、还需措置。我打量着,这两日回金陵一趟,打点打点府琐务。你以为如何?”
林卿砚当即意会:“姐姐放心,家一切有我!算起来,姐姐离京已逾两旬,别说府诸事待决,就连寅儿也该思念娘亲了。你便安心留在京,等姐夫回来。若此处有甚么要紧之事,我会命人快马加鞭进京报信的。”
又道:“芊儿那边,也还需姐姐多加照应。她怀了身子,本是大喜之事。你同她说,待娘身体好些,我们再进京去看望她,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别忧心其他。”
林如菀应许地点点头,望向在一夕巨变之下变得沉稳内敛的弟弟,踌躇着问道:“砚弟,爹的事,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他冷笑道:“有人在爹喝的茶下毒,官府至今没有查出甚么有效的线索。我又能作何想?”
“娘让你不要查,她是为你好,为林家好。”
“我懂,她是怕我找人寻仇,伤人伤己罢。可报仇是一回事,认仇又是另一回事。我必须查清楚这幕后之人,至于届时我有无能力、敢不敢报这个仇——”他安抚似的,朝姐姐露出一个微笑,“我不会让林家毁在我里的。”
“你与娘,都活得太清醒、太沉重。你以为娘不想真相大白吗?你可曾想过,知道得愈多,背负得愈多,也就愈危险。”
“若是那些人想要斩草除根,姐以为他们会放过我?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他笑得云淡风轻,“放心罢,我有分寸。”
林如菀见他心意已决,浅叹道:“有些事,本来不想告诉你,徒增烦忧。既然你如此执拗,我想,这些话还是对你说上一说罢……是这样的,你不在朝,有所不知,年节那几日,西都多有传言,说爹有向大宋投诚之心,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妄加揣度者亦有之。”
男子的瞳孔一缩——还是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了。
“早年随爹南征北战的将军校尉都是些忠肝义胆之人,听不得那些流言,群起上书,要皇上下令攻宋,为爹讨回公道。”
“流言捕风捉影,皇上当然不能因此向宋国发难,但又没有办法证明爹的清白。治国安邦,最忌人心涣散。一面是叫嚣要查处叛将的无知庸臣,一面是斗志昂扬的血性武将,皇上若是下令彻查,则会伤了武将的报国之志,若是听之任之,只怕朝野态势分化两极,会一发不可收拾。”
“正当局势一触即发之时,传来了爹仙去的丧讯。那之后,江宁金陵只传我朝痛失大将,那风行一时的流言,再没有人津津乐道、再没有人呶呶不休……”
林如菀扯了扯嘴角,笑得清寒,“爹毒身亡的消息,或许是平息一切最有效的方法,转移了朝野的焦点,让所有争执失去意义。京师高官无不翘首以待真凶浮出水面,没有人再去计较几日前的是非对错。上下归心,政治清平,这或许就是爹想要的结果罢。”
林卿砚袖下的拳头攥紧:“姐,你到底想说甚么?”
“爹饮毒之后,走得很安详。没有打翻茶盏、没有惊动下人——只是静静地伏在案上,像是睡着了……”
“你想说爹是自杀的?就为了平息那朝廷上可笑的争端?”他拂袖而起,“不可能!爹不会抛下我们!他连遗书都不曾留下、他还背负着家国天下的重担不肯放下、就连他的最后一面我都来不及见到!他怎么可能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对,对!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李煜,他的嫌疑最大!自私怯懦、听信谣言、宁可错杀……这难道不像我们风月皇帝的作风吗?”
“砚弟,你冷静一点!不可胡言!”
林如菀清冷的嗓音划破一时的狂躁,男子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落回了座上,只是低着头,无话可说。
女子在一旁劝道:“这也不过是我的一己之见罢了。爹在你的心目或许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的顶梁柱,可是你要知道,他也会觉得累,也会失望。”
“姐,别说了。”他的嗓子有些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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