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力。”他摊摊手说:“这么说吧,我其实是个负资产,我的情况你是不知道,比你惨多了,哎呀真的是,我们创业的艰难呀,比不过你们这些大海龟,屁股往办公室一坐就有工资拿,我们要考虑成本,要考虑利润,要考虑员工,还有客户,以及数不清的人际关系,只是表面风光,其实苦水无处吐呀!”
他说话的时候晃着头,语调夸张,吐沫星子往外飞,脸上出油得厉害,肉涨得有点透红,像喝醉了酒似的。我不敢相信这还是当年的那个“白衣服”,还是那个召集了好多同学假扮易续逗我玩的校友,还是那个女朋友死去了心灰意冷易续每天每天去给他画画给他读诗给他拼图为了他组织一次又一次足球赛的钟沛。
他的电话响了,他晃晃手机,说:“高润等不及了,得走了。”
“钟沛!”我着急地叫唤了一声。声音有点儿大,惹得旁人侧目。
他觉得没面子,生气地说:“你声音能小点儿吗?我跟你说过吧,张恒礼也知道吧,易续有过至少五个女朋友,你在他那儿没地位,别拿热脸贴冷屁股,得不着好。易续真要值得人救,有他女朋友,也有他同学朋友哪怕是同事,最后都轮不到你,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尊不懂吗?”
我不想戳穿他的谎言,我不能告诉他张恒礼已经跟我坦白了,我不敢伤他的面子。只顺着他的话问:“自尊比救一条命重要吗?”
“那也要看这条命能不能救。我刚才说一堆你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如果能救,在你之前,早有人救了,轮不到你,你联系过的人不少了吧,他的那些老同学,谁跟你说要出钱出力帮你了吗?”我的确联系了,那些老同学都跟老同事一样冷漠。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有情有义?不是的,是只有你执迷不悟!他现在不是失足掉河里面,是失足杀了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法院又还没判。”
他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用得着法院判吗?不是他自己先判了吗?”好像我不接受他的这两个反问句,就是全天下最蠢的人。
他睁大了他的眼睛,深锁着眉头,说:“我,我们也算是朋友吧?所以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希望你能清醒,易续那么多朋友,如果他无辜,他早被人弄出来了。不借钱给你,是为你好!”
“我们‘算’是朋友。易续却是你‘真的’朋友。我不需要你为我好,你为易续好行吗?”
“他走的时候我会去送他。”他说着就转身,又马上再转过来,那眼神像海,像灰黄的、被污染了的海,我看不透不是因为深邃,是因为有我不熟知的杂物。
“我本来不想说的:“他说,”可我实在是忍不住啊!哎,我问你,德国人是不是都不洗澡不换衣服的啊?我见你几次你几次都穿这条裙子,现在秋天了!你这外套就不能配条裤子吗?你现在身上有味儿吗?我都不敢走近你!……也不至于,你肯定喷香水了,老外不都用香水遮狐臭吗?哎,你已经倾家荡产了是吧?……可问题是,你这几天在为我办事啊,私下会面我就不计较了,那老板和他女儿以为你是我员工,你让他们怎么想?这公司得破败成怎样啊,给员工什么工资什么福利啊,就这么买不起衣服?人要脸树要皮,你能别把自己弄得这么寒酸吗?”
我目送他离开,心化成灰。两年能让人变多少?钟沛的背影已然不是当初的样子,易续的老同学、同事都跟钟沛一样选择了现实和冷漠,我,便成了这世上惟一一个愿意为他拼一份希望和温暖的人。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叶惜佳,是我,高润!”那边尖声儿嚷着,”你怎么没一起来啊,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吗?”
“我有点急事,下次吧!”
“真扫兴!下次你得请我!”
“行!”
“我怕你骗我呀,你可不许忘了,想想我们以前多好啊,要不下次叫上大家,我们原先的五个人聚一块儿吧!”
高润居然不知道易续被关了。钟沛似乎什么都瞒着他的准妻子。
“好。主要看易续的时间,等易续有时间,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咱们聚!”
“就是!必须聚!”
走到小区门口突然听到张恒礼在后面叫我,他俩散步回来。
“叫了你多少声你知道吗?”张恒礼责备我。
“一声啊!”
“人活在世上,不光是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别人、对社会负责知道吗?你这一路上又撞了多少老人和小孩啊?”
“真没有!”
“你看你这脸皮,干了坏事不承认!”张衣指着我说。
“保持清醒,好好走路,至少老人和小孩是不能撞的,尊老爱幼尊老爱幼,这么基本的道德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做人吗?”
自从知道易续出事,他们已经看到好几次我魂不守舍、大马路上撞人的情景了。可是我怎么会承认?
我大吼:“早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了好吗?也不看我在德国跟谁混!”
他们知道我说的谁——我的房东funny。
funny是个老太太,按咱们中国的传统,我得叫她奶奶。可我要是敢这么叫她,两年前就被她剁碎了!尊老的前提是,首先认为她老,可是谁敢在她面前流露一点这样的信息?
funny的衣服上不是漫画英雄就是年轻男人。社区里有一位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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