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的老板,就是‘一品堂’的老板?”
男人笑了笑,点头,“对。不过他自己找乐子去了。”
秦墨池暗想这个开店的看样子也不咋靠谱,摇摇头,“算了,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吧。这种地方,以后……当心。”他本来想说最好还是少来,又觉得陌路相逢,说的太多未免有些逾越了。
“你……常来?”
秦墨池摇摇头,他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
男人又问:“你在这个城市生活很久了?”
“很久了,”秦墨池叹了口气,“十多年了。”
“十多年啊……”男人似乎有些感慨。
秦墨池指了指自己停车的方向,“走这边。”一边很随意的跟他聊天,“我听你说话有点儿耳熟的感觉,说不定以前见过你。”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你以前也住山里?”
秦墨池拉开车门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直到两个人都坐进车里才低声说:“我说了你大概不信,我小时候还真是住在山里。不是一般的那种山里的农村,而是真正的深山,前后左右都没用人烟的那种。”
男人并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
秦墨池摇摇头笑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跟陌生人说起了这个话题。他从不跟别人说小时候的事情,但凡有人问,他总是说忘了,不记得了。因为他小时候眼睛不好,也确实不大可能会记得什么,因此家里人也没有谁会揪着这个问题刨根问底。
男人见他不说话,好奇地追问,“是什么样的深山?”
秦墨池在红灯亮起的路口停下车,侧过头看着这个眼神温和的山里人,“我小时眼睛不好,看不见东西,所有的记忆都只是……一种印象。”
男人居然“哦”了一声,露出了解的神气,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弟弟也是,眼睛不好还淘气得很,追鸡打狗的到处跑,一到吃饭时间就要满山找他。”
秦墨池被他的语气逗的笑了起来,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不大厚道,咳嗽了两声,收住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弟……是走丢了?丢了多久了?”
“有几年了,”男人眼中情绪很深,微微一瞥便转向窗外,“要是能找到,大概也变样了。”
秦墨池诚恳地说:“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你弟弟。”
“谢谢。”男人点点头,“你是个好人。”
秦墨池笑了起来,“给我发好人卡?”
男人不懂他的话,露出疑惑的神气。
“没什么。”秦墨池摇摇头,“你也是个好人。”
男人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他的年龄应该比秦墨池要大,眼神温和沉稳,但是一笑起来就好像整张脸都发着光似的,让人看了也会跟着开心起来。
下车的时候,他绕过车头,伸手敲了敲驾驶侧的车窗,递给秦墨池一个小袋子,“送你的。保平安。”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一块掌心大小的木牌,看上去像是某种……符。
秦墨池心头微微有些茫然,抬头看时,男人在夜色里冲他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对面的窄巷。窄巷里没有路灯,他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噬,连脚步声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秦墨池看了看手里的木符,又把它装回了袋子里,把袋子的绳扣绕了两绕系在了方向盘上。这个意外邂逅的陌生男人给秦墨池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身上仿佛还带着来自大山深处的清幽气息,甚至他说话的语气也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秦墨池点了一支烟,靠在方向盘上。他想起小时候追在他身后喊着“墨池,墨池”的那个沙哑的男孩的声音,不禁暗想那个人算起来也快三十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住在山里,天天跟着师傅背那些他听不懂的古文,什么“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什么“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他站在墙外偷听了两次,跑回家去问他妈,他妈揉揉他的脑袋,不屑地轻嗤,“别理会那个酸老道,神神叨叨的,什么时代了还教孩子念这个,一点儿也不与时俱进。”
秦墨池好奇地问他妈,“你让我背的《三字经》和《弟子规》是与时俱进的?”
他妈噎了一下,遂又理直气壮起来,“那是当然。”
秦墨池偷笑。他知道家里仅有的几本书也是从酸老道那里借来的,还有家里的笔墨纸砚也都是从老道家里借来的。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还是每天握着他的小手教他在宣纸上写字。一笔瘦金体,现在拿出来仍然人人称赞。不过后来等他回到临海之后,才知道世道早变了,城里人没人再用笔墨纸砚,也没有人写繁体字。这里的人有各种各样灵巧的工具:自动铅笔、圆珠笔、水笔……以及简化字,写毛笔字变成了一种业余爱好,叫做书法。
他妈妈到底也还是没赶上与时俱进。
秦墨池的妈叫阿骊,是清晨上山打猎的时候捡到秦墨池的,当时他裹在小包裹里,冻得小脸青青紫紫,连哭都哭不出来。阿骊把他抱回家,满山抓哺乳的母兽来喂他,喂了好几天才发现她捡回来的是个小瞎子。
秦墨池把烟头按灭,脸上泛起温柔的表情。
他一直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瞎子,因为阿骊把他当成宝,她会带着他漫山遍野地走,会抓来各种动物陪着他玩,给他摘酸酸甜甜的野果,做好吃的饭菜,还会讲很多睡前故事。后来她从山外面捡回来一只小狗送跟他做伴。小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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