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西疼得差点儿把碗扣到桌上,看了二盘一眼没出声。
“妈的现在真他妈是越来越嚣张了,”二盘一摔杯子站了起来,把椅子踢到一边,一把揪着项西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我今儿要不好好教育一下你你还真以为你是平叔亲儿子呢!”
“干什么!”平叔一拍桌子。
二盘扬起来的拳头停在了空中,转过头看着平叔:“平叔!你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你心眼儿好,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馒头走的事儿肯定跟他……”
“这是我带大的孩子,”平叔打断了二盘的话,盯着他,“要打要骂,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儿。”
平叔已经说出这样的话,二盘不敢当着他的面儿再对项西动手,憋了一肚子火他也只能是把项西狠狠地往椅子上一掼,骂了一句:“活该没人要的玩意儿!平叔就他妈该让你冻死在野地里!”
项西的手抖了抖,眼睛眯缝了一下,在二盘开了门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小展!”平叔吼了一声。
项西停下了,全身的血都像是翻腾着涌上来,却无处可去,不用毒药都快能七窍喷血了。
他在二盘身后对着门踹了一脚,门发出一声巨响关上了。
“坐下。”平叔指了指椅子,拿起茶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开始吃菜。
项西觉得自己全身关节都发硬,半天才咯吱咯吱地响着坐到了椅子上。
平叔又很慢地吃了几口菜,细嚼慢咽地半天才放下筷子看着他:“馒头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他跑了。”项西闷着声音说。
“跑哪儿去了知道吗?”平叔问,“你俩好得跟亲哥俩似的,你应该知道啊。”
“不知道,”项西觉得胃很疼,今天忘了吃药,不,不是忘了吃药,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放在床头的药就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叔,我那些药呢?”
“药?什么药?”平叔想了想,“哦,床头那些药盒?那里面还有药啊,我不知道,都当空盒扔了。”
项西没说话,手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一会儿记着把碗洗了,用热水洗,别着凉了,”平叔站了起来,拿了茶壶往楼上走,“你说你,好朋友跑没影儿了还吃什么药啊,多难受的事儿啊……”
项西握着拳头顶着自己的胃,很长时间才慢慢直起身。
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洗碗的时候他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被李慧掐出的伤口旁边的那道被二盘抽出来的红印已经肿了起来。
馒头不是他好朋友,连朋友都不算。
他一直是这么划分的,划得很清楚,跟任何人都这样,为的就是自保。
但还是躲不过。
他咬咬嘴唇,在心里骂了馒头一句傻逼。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这种破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真是可悲。
他特别想去同奎胡同的小屋里找出那张名片,给那个人生摄影师打个电话,你要不要来看看不一样的人生。
程博衍今天本来不值班,但隔壁刘大夫发了一下午烧,晚上他替下了刘大夫。
程博衍身体还不错,很难得头疼脑热的,不过值班时来的一个骨折病人对着他的脸连打了三个喷嚏,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上感冒。
这人感着冒,吃了药之后晕头转向地开着摩托车对着路边的垃圾箱就撞了过去,对着程博衍一通喷嚏打完才把情况说明白。
拍完片子又是一通喷嚏,程博衍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忍着拿了张纸擦了擦脸,低头开始写病历。
患者自诉于1小时余前摔伤左小腿,当时感左小腿疼痛,患肢不能活动,未发现有活动性出血和骨质外露……
“大夫,我要住……”这人皱着眉又打了个喷嚏,“院吗?”
左小腿中下段可见轻度肿胀,未见皮肤破损,无活动性出血……
“建议住院。”程博衍看了他一眼。
“能不住院吗?”这人揉了揉鼻子,“我家里老娘病着,我没法住院啊。”
左胫骨中下段螺旋形骨折。
建议住院治疗完善(患者拒绝)……
这人拒绝住院的理由让他想起了项西,这小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爹,有没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妈,到底是不是18岁……
石膏固定,给予脱水、消肿、止血治疗……
把这个病人处理完之后,程博衍跑到厕所去洗了五分钟脸,往回走的时候听到值班的小护士说了一句:“又下雪了啊!”
他走到走廊的窗户边往外看了看,还真是又下雪了,还以为今年不会再下雪了呢。
程博衍低头打了个喷嚏。
赵家窑一片昏昏欲睡的黑暗里,项西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偶尔会在不知道哪来的光里闪动一下。
四周很安静,连半夜里的骂娘声都消失了。
项西打开通往后巷的门走了出去,转到二盘屋子楼下。
他从雪地里捡了块很小的石子儿,抬手用手指一弹,石子儿飞到二楼,在玻璃上轻轻磕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屋里的人听到。
窗户没有打开,但窗帘晃了一下又关上了,两分钟之后李慧从后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穿得很厚实,手里还拿着个小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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