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水从少年的额头缓缓滑落,荀况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口出狂言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话已经说出了,条件也已经答应了,再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真的要就此离开稷下学宫吗?
就算再不甘心,荀况心里也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败局已定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公孙龙却突然一连说出了好几个破绽,那边的形式立刻急转而下,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最终二人以平手结束了这场论战。
“多谢赐教。”
听到公孙龙的声音,荀况冷冷的看向面前的这个人,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那样做,明明他是可以赢了自己的,难道,他不想要将自己赶出稷下学宫吗?
既然论战已经结束,在学宫令驺衍宣布从今往后,这个赵国少年荀况便可以在稷下学宫自由求学之后,围观的士子便纷纷散去了,而在路过荀况身边的时候,公孙龙却轻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是赵国人。”
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待荀况回过头去的时候,那个同样是赵国的少年,却已经走远了。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荀子和公孙龙子便被迫论战了一番,由于公孙龙子的放水,那场论战以平手收场。
一年以后,公孙龙离开学宫,而荀况也继续留在学宫修习,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公孙龙一直听说着荀况这个名字,关于这个名字的主人是如何恃才傲物,如何目中无人,但是,他们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第二次相遇,是在赵国邯郸,距离他们二人的初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公孙龙也一直在听说荀子的事迹。
在他离开学宫之后,荀况却留在了那里,做了稷下学宫的祭酒,可惜,他的论战之风终极不能被学宫所接受,被荀子批驳过的大师们愤然离开学宫,曾经的狂妄少年,再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是这一次,荀况选择了离开。他带着自己的学说与理论,辗转于各国之间,拜访那些没有在稷下学宫治学的大师们。再次见面的时候,荀子已经是当世显学之大家,而公孙龙也已经是名家最有名的大师。
也就是在那里,他们进行了第二次论战,在那场论战中,那个曾经被公孙龙辩驳的直冒汗的布衣少年,现如今却将公孙龙批判的体无完肤,之后,荀子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在文章里又将公孙龙的学说狠狠批驳了一番。
那个时候,公孙龙已经开始后悔当年的放水了。
但公孙龙没有想到的是,他与荀况的那一次论战,将会是荀况的最后一次论战。
那次之后,公孙龙便听说,荀况已经从赵国辗转到了楚国兰陵,在那个漫山兰草的地方,在那里,荀况建立了一个学馆,一个用来治学传道的学馆。
那个一生论战的狂生,从那之后再没有与谁论战过,就算公孙龙亲自带着弟子,不辞辛苦的赶到兰陵,却只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荀况的论战之心已死。”
“你是唯一赢过我的人,你不陪我论战,谁陪我?”
“哎,我们都已经老了,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世界了,我们再争,也已经没有意思了。”
原来,狂妄如荀况,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公孙龙偏偏不服。
“怎么,想用这样的话来骗我和你一起教书吗?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我才会停止论战!”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很无聊的。”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苍山,荀况幽幽说道。
醉人的兰香,绚丽的晚照,这样的风景让公孙龙突然回忆起了在稷下学宫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能够不要这么狂妄,没准他们最后可以成为知己,就算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成为知己,在赵国邯郸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能够友好的说上几句话,没准他们最后可以成为朋友。
现在,时间已经将他们的锐气磨光,他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交谈,但是,他们却已经老了,老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如果再给公孙龙一次机会,在路过那个少年身边的时候,他一定会停止脚步,拉住少年的手,然后对他说:
“我是赵国公孙龙,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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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天下大势已定,而早已失去主人的苍山学馆,也已经荒废。
苍山脚下的墓碑前,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正对着那块石刻大碑饮酒。
摇晃着手中的酒壶,老者的口中自言自语着:“荀况啊荀况,天下大势已经定了,你这家伙却先我一步去了,你死了,我才是那个感到无聊的人呢!”
老者正这样说着的时候,一个悠闲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我的两个弟子,还有那个姓赢的小子都在找我,我不躲起来,这辈子都要替他们做牛做马。”
“荀况!?”
身后的那个家伙,不正是本来应该躺在这墓碑下面的荀子吗?他到底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公孙龙,随我一起隐居去吧,鬼谷那家伙也想见见你。”
“鬼谷子?”
怪不得那三个小子把天下找个遍,都没有找到荀子,原来是躲到传说中的鬼谷子那边了。
“如果你陪我论战的话……”公孙龙开始讨价还价。
“你一个人在这里无聊死吧。”说完,荀子就准备直接转身离去。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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