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建朝以来多用以关押官吏,阴暗压抑,纵使现下不过未时,牢内也依然昏暗异常,只得燃起火把照明,才将这种阴暗湿冷驱逐了一些,只不过那些不曾被火光照到的角落中,黑暗仍在蛰伏,好似所有殒命于此的怨魂仍在徘徊.
元澈并非第一次踏足这里,可这里带给他的不适感却不曾因为时间的延长而减少,反而如同寒意一般,更深的沁入了骨髓之中.
钟年住的牢房在大理寺狱之南,亦算是这牢中难得宽敞明亮些的地方了.午后日光正从窗口的栅栏中透入.
钟年一袭白色囚服,本是捧着一本韩非子正在读的,见元澈来了,也不行礼,仍坐在地上,只拿一只独眼冷冷觑他:“不知十四皇子前来,有何贵干”
元澈斥退一旁的狱卒,说道:“我已去见过父皇了.”
“哦”钟年嗤笑一声,“竟连皇帝老儿都已出声了看来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语气竟十分不羁,独眼中射出轻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通元澈,“你可知自己已深陷泥潭我若被斩,可不是败在你这黄口小儿的手上.”
元澈对钟家少子早有耳闻,骄横跋扈非是一天,却从不见得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若是你做的,断不会留下证据待人告到御前.”
“你倒还算明白,对你说明也无妨,”钟年声音低哑,一笑更是刺耳,“我是睡了那女人.”说到此处,独目露出怨毒,恨恨道:“可却是那贱人对我投怀送抱!待我次日醒来,那贱人已吊死在梁上,更有人说是钟府的家丁放火烧了那贱人一家.”
“姑母同父亲也真是愚蠢,事情闹得这般大竟然还不明所以.”
钟年年不过及冠,明面上不过一派纨绔,仗着姑母受宠,横行霸道,为祸一方,此次终落法网,依众人之见,当属自然,但元澈看着面前这个懒懒坐着的人,恐怕是钟家一派中,除三皇子外,唯二的明白人,亦是不可或缺的智囊.钟年一死,三皇子便失了左臂右膀,亦可使钟家同元澈结怨,真是一石二鸟的良计.
他心下渐渐明了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他虽不在京中,却操纵一切.
方才皇帝的目光令他遍体生寒的原因,大概也是那抹深深隐藏的轻蔑和不屑吧.皇城中的那些人,总令人错觉自己掌握了一切,最后却逃不脱灭亡的命运.
元澈正待转身离去,背后钟年又道:“提点你一句,离阮凤邪远些.”
元澈脚步略顿,终于还是决然离去.
大理寺狱外红霞漫天,离了昏暗潮湿压抑的牢房,一切又回复明亮宽广,便如这帝都表面的浮华,若是有人掀起这一层薄薄的画屏,便可窥见其下累累的白骨和血泪.
元澈是见过的.他虽然那时尚小,却清晰的记得,母亲并不是在他出生不久病死的.那时他不过两岁,原是在院中玩耍的,听到侍女□□的一声惊叫,便急急奔回寝宫.那一瞬间的画面却是他永生不能忘怀的.
他的母亲,安安静静得躺在床上,一身素净的白,便如一朵一瞬间枯萎失色的莲,陷落在这高墙林立的深宫里.原本红润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早已没有了呼吸.
幼童怎知生死,只是呆呆的凑上前去,扯住母亲的纤手----那手冰凉而无力.
他睁大眼睛看着□□惊慌的脸色,只觉得又是惶恐又是无助,胸口是无法言说的酸涩,那酸涩一直上升,升到眼中,直逼的眼角溢出热热咸咸的泪水.流过嘴边,他却觉得那水是苦的,一直苦回到心里去.
“母亲.”他软软的唤,那个美丽的女子却没有再温柔地笑着回应,也没有起身,将他抱在怀里,用流水般婉转轻柔的嗓音给他唱着摇篮曲,哄他入睡.
“母亲.”他又叫了一声,幼小的心灵隐约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去,用朦胧的泪眼看着□□,只见她早已泣不成声……
那日之后,□□被调离,再见已是无期.他搬离了原先的宫殿,境遇不言而喻,生活自此便是颠沛流离.
待再长大些,他渐渐明白,母亲是服毒自杀的.
红霞依旧,物是人非.元澈收住飘散的思绪.他曾发誓要守住一切珍视的事物,怎可因为如今的小小的困境便心生惧意
元澈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暗,小厮书隽正着急翘首,见了元澈,欢喜地迎上前,道:“殿下您可回来了,真是急煞我也.”
他的眼眸里满是关切和欢喜,清澈的眼里晶晶亮亮,倒让元澈有些歉意:“辛苦你了,阮少卿呢”
“少卿等了一会子,见您久久不回,便回去了.”说罢看了一眼元澈, 动了动嘴唇,却不曾发出声音,犹犹豫豫地像是藏了什么话.
元澈只他关切自己,便道:“有什么话别藏着,尽管说便是.”
书隽见他允了,问道:“殿下,陛下究竟是怎么嘱咐的是让您……包庇钟年么”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父皇命我判钟年一个过失杀.”
“过失杀!”书隽惊道:“那是可以铜赎的!难道这好些人命,只值些钟家的银钱么!”
元澈看他手舞足蹈颇为激动,又接道:“但是又嘱咐我当效石碏.”
“石碏石碏又是何人”
“你连石碏都不知道了么”元澈假装叹气,“枉费我这些年的栽培,白让你读了好些书!”
“啊呀殿下不要生气,容我再想想罢.”书隽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两条快要打结的眉毛忽然舒展开来,低呼道:“石碏,可是谏宠州吁的那位那可是大义灭亲的主呀.”
他想的简单,不曾知道其中的曲折,只高兴道:“圣人倒真是个圣人了!”
“你倒真是聪明!”元澈不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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