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中没有阳光,只有墙壁上的油灯发出暗淡的光,因此林冲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觉得腹中越来越饥饿。
这时一个狱卒从走道里经过,林冲见那人面色还不算太恶,便大着胆子巴在栅栏边,也不敢高声,小心地唤道:“衙役哥哥慈悲,可能行个方便?”
那狱卒转头看了看林冲,居然笑了一下,道:“你有何事?”
林冲脸上一红,低声道:“衙役哥哥,可有牢饭吗?我自打早上摊了事故,直到现在水米没有沾牙,实在是饿了。”
狱卒露齿一笑道:“居然还有上赶着吃牢饭的,林教头,你没有发昏吧?”
林冲向来是个尊重之人,开口向人讨饭本就已经老大羞耻,怎禁得起狱卒这话里有话的两句,顿时脸上更红,低下了头。但他腹中实在饥饿,又思量若是就此不顾又回去坐着,这一次虽然有骨气,但今后若在这里待的时候长了,也不能一直硬扛,因此只得忍着羞耻继续央求:“林冲待罪之身,不敢挑拣,求衙役哥哥按常例给我一碗饭就好。”
狱卒笑道:“若是常例的牢饭,都是用的陈年仓米,虫子蚂蚁咬过的,很多还发了霉,上面长的都是绿毛,煮饭前先要用刷子刷过才好用,就这样煮到锅里还是一股味儿,下饭菜也没有一个,就是干的糙米饭,教头真的要吃?”
林冲虽听他说得恶心,但这时毫无办法,只得忍耐着说:“纵然是这样,也请哥哥给一碗吧,林冲自然记得哥哥的恩德。”
狱卒嬉笑着摇头道:“你何必着急?教头从前日子过得不错,也是大鱼大肉吃惯的,哪咽得下那划嗓子的糙米?俺丁保是个好人,不忍心让你受这样的苦,只等着你家里的人事送来,便做好的与你,你且在草铺上再坐坐,少动少说话,还能省些力气,也免得你更饿。”
说完便摇晃着钥匙大摇大摆地走了。
林冲瞪着他的背影,僵立在那里半晌无言,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地又坐回到草堆上。他望着外面墙壁上摇曳的黯淡灯火,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只觉得四周漆黑苍茫,也不知将来究竟要如何。
又过了一阵,牢房外腾腾腾一阵脚步响,似乎来的人还不知一个,林冲心头一跳,难道是入夜之后还要提犯人用刑么?府尹大人晚上不升堂,若是这些狱卒用私刑,那倒霉的囚犯受的苦可就大了。他早就听陆谦说过衙门里的黑狱,只是从前一直都过得顺遂,不曾得见这样的惨事,只怕如今却要见一见了。
哪知脚步声竟停在自己牢房门前,林冲心中一颤,连忙抬头看,只见差拨和狱卒丁保都站在自己栅栏前,丁保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丁保将食盒放在地上,摘下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和差拨一起进了来。
林冲一见差拨,心中便一阵发抖,连忙站起,躬身道:“两位哥哥要吩咐林冲何事?”
差拨脸上的横肉往两边一挤,扯出个笑容来,道:“林教头恭喜,你丈人刚刚已经来给你送了酒饭,食盒就在这里,我晓得你一天没吃东西,肚内空空,你赶紧吃吧,这里还有一壶茶润喉!”
林冲一听,大喜过望,连连称谢,请他们两个一起用饭。
差拨摆着手笑道:“林教头不必多礼,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一时错察,冤枉你了,也是你今年岁星当头,合该有此难,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你如今在这里只当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般,熬过了这一场劫难,久后必做大官!”
丁保也在后面冲着林冲直乐。
林冲哪里敢托大,仍是躬身道:“全赖两位照顾。”
见差拨和丁保真的走了,林冲方敢坐下来安心吃饭,打开食盒,里面菜饭还是热的,一大碗白米饭,一条肥鲤鱼,半只烧鸡,一盘菜蔬,另外还有一小瓶黄酒,酒是烫好的,现在仍是温热。
林冲实在饿了,端起米饭便吃,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把鸡鱼都吃净了,然后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了,叹道:“‘有钱可以通神鬼,’此语不差!人世间端的有这般的苦处!”
他又饮了一杯,想到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果然是这般,在堂上的时候滕府尹也不曾喊打喊杀,怎知到了这狱里却被一个牢头发作得自己心惊胆战,这样一个小人物只因为自己被缚住翅膀,便对自己大吆小喝使尽威风,自己往日枉称英雄,到此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林冲在牢里挨了两日,自有岳父张教头为他买上告下,使用财帛,娘子又一日三餐地来送饭,因此倒不曾吃苦。
但到了第三日,事情就变得不妙,这一天的早饭午饭都没有送来,差拨看着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阴,仿佛能拧出水来一样。
林冲是个通透的,立刻便知道不好,加倍赔着谨慎,只怕惹了对方的怒气,心中不住在想,丈人和娘子莫非是被什么事阻住了?为何不帮自己买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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