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最后一句,不是问莲苑,而是问银长冰。
银长冰想了想,自言自语般地说:“‘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么,秦,秦莲苑。甚好。”
单迹心里一惊。两人想到了同一句诗,如果不是那男孩说只有自己一个来自“此端”,他几乎可以确定银长冰身体里也有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灵魂了。看书的时候还觉得银长冰的金手指不如言越颐,现在看来,最厉害的金手指还是名为智慧和知识的技能。凭着这技能,够银长冰踩死言越颐那纨绔几千遍了。
“对不起啊,”单迹低下头,“让你们和父母分开。如果你们真心想回去的话,我可以派人把你们送回去。”
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间都冷了下来。
单迹正要问,便见最大的女孩宋静卿站出来,含泪道:“少主,我们的家……都没啦。”
随着她的最后一个音落下,孩子们开始大哭起来。银长冰还是保持着那姿势,但几缕落下的乌丝挡住了他的眼睛,单迹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来定是很痛苦才会将其隐去的吧。
“怎么……”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是了,他怎么可能忘了呢,涵方子将童侍带上山后,黄青云就率人灭了他们所在的村子。
问题是,他们本不应该这么早就知道真相才对。
“前天,涵长老和我们说了,云影灭了我们的村子,”宋静卿到底年纪大些,很快止住了哭泣,接着说,“但那是黄青云干的,与你有关,也与你无关。是去是留由我们自己决定。但是,那日你对长冰说,我们都是潜龙,请我们助你一臂之力。反正现在我们也无家可归了。请少主收留我们,替我们报仇,作为交换,我等愿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说完,她领着其余十八个孩子一同跪下。银长冰虽没有跪,但也站好了作了个揖。
“我……咳咳咳,”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单迹又开始剧烈地咳起嗽来。本来,银长冰对云影的恨就来自两方面,一是逼死了他视为己出的莲苑,二是灭村屠亲之仇,现在这两项都与自己无关了,他又怎会来杀自己?不杀自己,如何回去?
孩子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找起了草药,银长冰本打算冷眼旁观,但看着那人咳得撕心裂肺,还是忍不住走到床边,将捂热了的手放到他颤抖的脊背上。护着自己的时候,他错以为这脊背很高大,现在看起来,这果然还和自己一样,是属于孩子的脊背。
感受到背上的温度,单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凤凰涅槃,尔后得新生。看似是斩断了可能,实际上,是有了新的希望。如此,另找达到目的地的路便是。
一直被人骂作少根筋的蠢货,现在看来,少根筋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他不用纠结那么多。
他推开背上的手,道:“好,我答应了。”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就从床上下来,草草地穿好外衫和鞋,一边嘱咐道:“静卿,你帮我叫几个下人抬张床、抬张桌,抬张椅,拿些纸一层。进去之前先在门外吆喝几声,不然无法进去。还有,每日午时和酉时派人送,我,咳咳,要闭关两个月。”
“你这身体,闭关什么?”银长冰不满地看着被甩开的手。就在单迹以为他要说两句关切的话的时候,他接着说:“要是死了我怎么和涵老交代?”
这货完全没有当下人的自觉,学着他的样子道:“静卿,叫人的时候,床桌椅纸笔饭菜,都给我多要一份。”末了,才终于想起自己不是主人,半真半假地问,“行吧,少主?”
单迹冷笑:“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这般自来熟。”
银长冰没有像先前那样反唇相讥,点点头:“当你答应了。”又转向宋静卿,“行,那就这样。这两个月,静卿,大家就靠你了。”
先前受了重伤,单迹没敢再用传送术,只能和银长冰穿过大半个云影宫。虽然斗起嘴来像相识许久,但两人实在是没认识多久,也没太多话说。
走了一会儿,竟是银长冰先开口:“既然是帮我们报仇,虽然我也知道不全是为了我们,但我多少是要出点力的。”
单迹正踢地上的小石子,闻言,惊愕地抬起头。
银长冰装作看不见,道:“你知道,术法分为咒法和术式两种。虽然发动的方式不同,但其实两种形式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找到施术者与被操纵的事物的联系。如果能找到联系的结点,那便只用吟诵咒歌的一部分,或是描画出术式的一部分即可。”
说完这段,银长冰才敢抬头看单迹的脸色。这是单迹第一次听到这些,起神色之复杂纠结实在是难以描述。银长冰不解道:“你听不懂吗?”
“听倒是听得懂,”单迹将手搭在下巴上,脚步也慢了许多,“只是,我从来不知道施术者会与被操纵事物建立联系。”
这回换成银长冰愕然了,他支吾了一下,才说:“你们难道从来没看到过吗,不论是谁,施术或者施法的时候,会有一些细密的银丝,将施法者和被操纵者连接在一起。”
这下单迹明白了,这孩子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特别。那么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别人施法,如饥似渴地里的典籍的?单迹忽然不走了,一字一顿地对银长冰说:“长冰,你听好——”
银长冰见他半途停下,语气又不同以往,正想打趣两句,可一回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单迹无比正经严肃地看着他,黑色的眸子像要把他看透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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