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毫无依据地栽赃——”
艾伯斯打断了方馥浓,方馥浓又反过来打断了他,“我有依据,”他笑笑说,“如果我说错了,你再动怒也不迟。”
“19岁时你离开波兰来到纽约,靠在街头卖画为生,5美元一幅的肖像画却乏人问津,理由是因为你画得完全不像,被你画过的行人都抱怨太糟了!”
“3到8美元一幅,最多的时候一天可以卖出十几幅!”
“一幅画卖不出去的时候你饥肠辘辘,可一天卖出十几幅时你却更加不安,因为你的创造力被扼杀了,你必须尽可能地让你笔下的人物与出钱的客人长得像,眼睛必须是两个,鼻子不能长在嘴巴下头,那不是艺术,那只是临摹与写生——哦,你的自传里没写这些,我自己猜测的。”
真是天真又可爱的老头,被人一语道破便不遮不藏泄露了情绪。方馥浓胸有成竹,对于一个销售高手来说,共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该占据客户的心智了。
“74年你在风靡全美的音乐节上带上十来个妓女展示你的行为艺术,你本以为可以一举夺得关注,但可惜到处是半裸或全裸且行为怪异的嬉皮士们,他们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一看见摇滚歌手就完全忽视了你。这次演出反响平平,没人能理解你对艺术的苦心孤诣,你为此产生了严重的偏执性精神障碍,幻视,幻听,最后不得不住进精神病院,精神病院里的日子非常难熬,却成了你艺术创作的黄金期。你最为世人认可的作品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方馥浓顿了顿,笑了,“这些是我在你的自传上读到的。”
“然后你就认识了你的搭档托马斯,他成了你与世俗接轨的唯一豁口。很长一段时间,长达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你负责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埋头创作,托马斯则负责一切俗不可耐的市场运作,他负责接洽威尼斯双年展的明星策展人,让你不至于再一次扛着自己的作品被扫地出门,他让你有机会与很多奢侈品牌或者时尚品牌进行跨界合作,把你的天赋直接变为真金白银……你们一直是很好的拍档——直到两年前。”方馥浓又是一停,“不得不说托马斯的公关手段很强,我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白人老头不说话,执拗地昂起下巴。
“两年前你从纽约搬来了阿姆斯特丹,除了红灯区里的娘们比较漂亮,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的精神疾病又复发了。”眼见对方面露异色,张口欲辩,方馥浓补充说,“进门前,我看见了废纸篓里有利培酮片的包装盒,你不用掩饰你的精神问题,反正真正的艺术家大多是精神病患者。”
“和那些奢侈品大牌合作并不比如想象中轻松,比如你可以在dior的高级成衣春夏展上设计大量锥形向上的几何图形,但是直接画上男性生殖器是不被允许的。这让你又想起了19岁时街头卖画的日子,你发现你的创造力再一次枯竭了。”
对一个艺术家而言,没有什么比创造力枯竭听来更像是个侮辱,艾伯斯大怒,枯枝似的手指在颤抖,“你怎么敢——”
“就像你现在正创作的作品,你说创意来自柯内尔的‘盒子’,可事实上早在82年的时候,你的《波兰狂想曲》已经取用了这个灵感。一个连自己都抄袭的艺术家,难道不是江郎才尽了吗——”
这回那枯枝似的手指摸上了油漆桶,艾伯斯一抬手,半桶有余的红色油漆当面泼向了对方。
方馥浓反应很快,拿帽子挡开部分,可其余的油漆还是泼了他一身。
“你本来是个臭不可闻的商人,现在总算沾上了些艺术气息。”艾伯斯很满意对方的狼狈样,说,“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
他微微笑着站起身,向这气呼呼的老头欠身行礼,“我很有诚意,我明天再来拜访。”
就走了。
又接连去拜访了几次,可每一次都以碰一鼻子灰收尾,每一次都让唐厄笑得几乎趴下,都不用自己出马,方馥浓自己倒把这事搞砸了。厄尼斯唐阴霾全扫,心情出奇的好,活该!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行?看你怎么向你的老板交代!
最近一次拜访似乎出现了转机,方馥浓抵达艾伯斯的工作室时,恰好看见了两个白人老头在当街对骂,他们拿着扩音喇叭,站在红砖小房子的阳台上,隔着二十米相隔的街道大喊大叫。
方馥浓在一旁围观一会儿,叫骂的战况绝不能算作势均力敌,托马斯本就是个能言善道的公关,他能吐出一串不间断、不重样的骂人话,而艾伯斯只能以简单的“老狗”“混蛋”勉强招架。
眼看托马斯越战越勇,艾伯斯根本插不上话,方馥浓干脆利索地爬上了阳台——十七楼尚不在话下,这点高度岂不是小菜一碟。他从艾伯斯手里一把夺过扩音喇叭,冲着谢对面阳台的托马斯张嘴就是:“我操你大爷的!”
不止被骂的托马斯,就连艾伯斯都没想过还有这招,两个白人老头当即愣住。
接着方馥浓就吐出了一连串字正腔圆的京骂,怎一个气势恢宏了得。就连艾伯斯也受了鼓舞,模仿着他的音调骂了两三声:“我吃(操)你大爷的!”
托马斯完全措手不及,他一个字没听懂,但却明显感到对面的嘲弄之意扑面而来。他悻悻放下了手中的喇叭,竟又悻悻地走了。
大胜而归,这个古怪别扭又有些可爱的艺术家老头总算松了口,他说,想打动一个我可不能光靠嘴皮子,我要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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