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天佐越想越心慌。若真是这样,杀了陈午阳确实是他兄弟俩在帮内确立位置的好机会,可这样一来,八爷便被断送了。八爷这十来年对他兄弟二人甚是倚重,可八爷如果想通过朝向日本人来挑战杜先生的地位,实在有些自不量力。这事情之后,还要让哥哥想个保全八爷的方法才是。
旋即,严天佐又笑了。他哥哥?除了会想方设法保他自己万全,连弟弟都能扔出来卖命,还会替谁收拾烂摊子呢。
坐在桌边喝了口水,严天佐想,既然还是得杀,且人已经送到嘴边了,不如按先前的计划行事。于是硬着头皮出来见曹恩凡了。
曹恩凡心里是高兴的,许是高兴过了,强制自己压抑着不要表露,反而看上去有股恰到好处的波澜不惊。章晋平自是什么都不知道,人群散了便过来跟严天佐寒暄。严天佐扶了扶头上礼帽,从帽檐下看曹恩凡。曹恩凡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一副好整以暇。
严天佐来回看看对面两人后,没什么底气地说:“这两天突然有点儿事。”
章晋平拍拍他胳膊:“知道你忙。”拍完发现,自己手上的土在严天佐的大衣上留下一个白印子,又赶紧去拍打,结果越弄越脏。
“没事没事。”严天佐一直看着曹恩凡,及至章晋平拍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用手里攥着的手套去拍了两下。
章晋平不好意思地停了手。
“今儿一块吃个饭吧,我可能……”严天佐故弄玄虚,眼神闪烁,没敢直视曹恩凡的眼睛,转而对着章晋平说,“可能在北平呆不太久了。”
“怎么了?”章晋平问。
严天佐去看曹恩凡,见他转身去收拾兵器了,讪讪笑道:“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这事儿的。放了东西,吃饭说吧。”而后,颇有些期待地看着曹恩凡。
曹恩凡手里拿着刀,要往布里缠,听严天佐说要离开北平,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蓦地一黑,抓住了兵器架子。这天还是来了。既然早晚要来,还是早来些好。他劝着自己,转过身,冲严天佐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一起吃饭,又对他毫不见外地说:“帮我们收拾了吧。”
三人收拾了东西抬脚要走,见前面一队黑压压的警察走了过来,一人鹤立鸡群很是显眼,是童飞。
曹恩凡和严天佐俱是脚步一顿,彼此看了一眼,难得的心有灵犀了一回。只是曹恩凡担心的更多。既然在天桥碰上了,索性也不再掩饰,卖艺这事儿跟他直说了也好。
童飞果然一眼看见了他们,跟其他警察说了什么,朝曹恩凡走了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去?”他笑着问曹恩凡,见对方不答,便去看严天佐,脸上立刻换上了不屑的神情,“这回想着带恩凡逛窑子了?”
严天佐本应该立刻回嘴,却不自觉地先看了眼曹恩凡,恍然间不知自己心虚什么。曹恩凡闻言也看他,二人目光一对,彼此眼里都甚是复杂。眼前解释也解释不清,严天佐干脆丢开这边,朝童飞说道:“童队长上次玩得可还尽兴?您这么熟,要带也得是您带我们去啊。”
童飞早是混不吝,自己什么名声自己清楚,没什么好掩饰的,连自己姥爷都不在乎,旁人揶揄几句,根本就是耳边风。他没有接严天佐的话,定定看着曹恩凡。
曹恩凡一手拿着红缨枪,一手帮章晋平提着石锁,想开口说什么。童飞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伸手拿过他的枪,在手里掂了掂,随意地说:“那天你去我姥爷家我就猜到了。其实还特意来看过,不过远远看了一会儿,你不知道。”说完把枪交回曹恩凡手里。
曹恩凡点点头:“别跟康爷爷说了,白让他操心。”
童飞笑笑:“你就不怕我操心?三年前我说给你在巡警队找个差事,你不答应。现在宁愿来这儿卖艺。”
站在一旁的章晋平突然接了话:“卖艺又不丢人。”
童飞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个愣头愣脑的汉子,一看便知是个粗人。而章晋平从童飞跟严天佐说话时就发现他不是朋友,甚至感到他两个人都不怎么喜欢他,童飞那句话,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童飞并不理会。曹恩凡不想多费口舌,劝慰地看了章晋平一眼,转口道:“童大哥不是不出警了吗?”
童飞往远处指了一下,正是那一队警察:“送个日本人去京汉火车站,大使。车在前面那条街等着呢。”
严天佐顺着童飞的手看过去,想到自己来北平便是在京汉火车站下车的,这大使是往南边去吗?
“那不耽误,童大哥去忙吧。”曹恩凡拉了拉严天佐。
严天佐回过神来,对童飞说:“童队长您忙,我们先走了。”曹恩凡应声朝童飞点头,从他身旁走了。
照例是章晋平自己回家去放东西,严天佐跟着曹恩凡往兵马司胡同儿走。
本想是等着吃饭时闲聊再问的,可是路上曹恩凡有些忍不住了,开口说:“为什么……”
“我要走了……”
二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便又陷入沉默。
曹恩凡推开院门,干巴巴地说:“进屋喝口水吧。”
严天佐跟着进了屋,喝了杯水,曹恩凡把长|枪倚了,走到他旁边坐下。
“不是马上走。还得再过些日子呢。只是天桥我就不去了,其实今晚上主要是跟虎子说一声。”
曹恩凡看他难得一本正经地说点什么,大概猜到他确实是有事。“出事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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