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河县码头距离南山山脚南面大约十箭之地外,距离十分近。这一男一女搭配着采药的时候,站在高处的柳长洲看见,码头那里整整齐齐的排列了足足有几百艘建制规模都分外气派的战船。那些战船全都被高过人头的芦苇遮蔽,若不是站在高处,根本不会有人看见。
但在岸上却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看守。
柳长洲心下了然,西捻在五鼎关失去内应,即便他们知道五鼎关已经完工的消息,那也是登徒子看银河里的七仙女洗澡——干着急。眼下敌在明我在暗,来个出其不意是上策,但谁能想到江南总兵会集体食物中毒?
如果他是费如子,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要通过五鼎关,他会怎么做呢?
……会伪造成商船!
他心不在焉的照葫芦画瓢,跟在朱点衣身后薅草药,那个本来已经作罢的“摧毁五鼎关”的念头水落石出一样越来越清晰。
而后,他眼前就不合时宜的浮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陆含章。
一种带锯齿边缘的草一下子划破了他的手指,他随意甩了甩,敏感的在自己心里捕捉到一种愧疚与不舍交织的情绪——他当初耗费了多少口舌,还补上一顿拳脚,才强迫那人身居高位,但五鼎关与大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向陆含章开这个口了。
这种飘飘然不知其所出的情绪极其霸道的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腔,并且那点儿茫然横亘在胸腔竟丝毫无法排遣,于是他十分无赖的将一干责任全推到了重病在床的方秉笔身上——叫你贪吃!
第17章 城复于隍
接连消失了数月的谢卿云终于拖家带口的回来了,接连闭门谢客将近有五个月之久的衡门终于再度迎客上门。
重归衡门,在外漂泊小半年的谢卿云心情异常激动,他迈着小碎步直奔后院,十分亲热的叫了一声:“东家!”
彻底闲下来的陆含章不知道今天作的什么妖,居然在头上带了个不伦不类的大厚帽子,背对着他坐在矮几前不知在鼓捣些什么,正脸也没给一个,懒洋洋的道:“喊这么亲热,叫你老婆呢吧?”
谢卿云:“……”
他几步绕过去,诧异的发现他们东家正右手拿着锤子,左手扶着核桃,不厌其烦的在开凿。他右手边已经堆了满满一堆凿好的核桃仁,跟个小山丘似的,左手边则是一大袋子数量颇为可观的带皮核桃,最叫人费解的是,那堆核桃里有的分明已经长霉斑了!
谢卿云可心疼了,但他嘴上嫌弃道:“多少个月前的了……”
这老妈子唧唧歪歪才刚进行到一半,一阵不知起于何处的妖风突兀的刮过来,一把掀翻了陆含章头上那个滑稽的大帽子,随后,一头银白的头发如月光泻地一般洒了开来。
那头发从发根到发尾全然是不夹杂一丝杂质的白色,迎着天井里那丛尚未萧条委地的箫管竹,隐隐透出一种玉色,粲然有光。
谢卿云惊得眯缝眼都瞪大了不少,难以置信的结巴道:“东家,我们离京这才只七年时间,你、你的头发……”
陆含章端坐不动,挑起眉梢,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大惊小怪,没见过鹤发童颜?就我这样的。”他垂下眼帘,摸过一旁的帽子抓在手里把玩,侧了侧头,开了个十分冷的玩笑:“……跟我的羽毛很般配是不是?有没有美上一层楼?”
谢卿云心急如焚,哪里有闲情逸致跟他开玩笑,他“扑通”一声一下子跪在对面的矮几前,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唾沫横飞道:“东家,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前往昆仑吧。”
陆含章摇摇头:“没用。同样是等死,非要挑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谢卿云一肚子话都涌到了嗓子眼,那些话前拥后挤的争相往外蹦,最后只蹦出了这样的效果:“……是那毒吗……五鼎关难不成会加快……昆仑……东家你、我们、哎那什么……”
陆含章抄起一枚核桃砸过去,正中谢卿云眉心,粗暴的给那段不明所以的话画上了句点。他默默的把锤子递过去,用眼神示意谢卿云接过凿核桃大业,自己开始消灭右手边那一堆核桃仁,用一种十分神奇的事不关己的语气道:“真上了昆仑,我又能慢死几天?”
大概实在是闲没事做,他开始用左手边那些圆滚滚的核桃在矮几上摆图案,神情异常专注,嘴上心不在焉的说道:“算了算,这五鼎关将近耗了我大概……大概十年的寿命吧。卿云,等我下去找阎王爷喝酒以后,每逢清明你给二老上坟扫墓时,就在五鼎关那里给我祭一祭就行了。”
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嘴角突然挑起来,开始胡说八道:“顺带,再给我烧一个纸糊的柳长洲吧,我到现在都还没正儿八经的揍过他。”
不多时,矮几上出现了两个用几串核桃拼出来的大字——拾年。
谢卿云丝毫不理会他的风言风语,换了一种十分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东家,要不我们回京找……”
陆含章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他扫过来一记眼刀,硬是把谢卿云剩下的话全都压回了肚子里。他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毛病,莹白的指尖开始轮番在桌子上敲起来,漫不经心道:“哎,你还没说我老子那坟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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