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夕丁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道月光从云中钻出来，照在了他的额头上，接着一团团浓厚的阴影像章鱼似的扩散开来，并一层层地相互交叠。远处漂浮来野狗的嚎叫，穷人的呜咽，老鼠在屋顶吓得逃窜，踩着瓦片上传出了一连串‘哒哒’的响声。夕丁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破烂房子和堆满垃圾的死胡同，还有不知生死的玩意慢慢地在黑影中蠕动，简直不知道从何而去，又去往何方。
在黑暗中踯躅了一会儿，夕丁突然瞧见一个小孩模样的人朝他走来。借着黯淡的月光，夕丁看到这人带着羊皮帽，穿着羊皮袄，腰里还夹着一根鞭子，俨然就是个乡下来的牧童。走得越近，也看得越清楚，夕丁惊讶地发现这确实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长了一张惨白的脸，微微翘起的鼻子上排着一圈斑点，活像是面团上洒的作料。
小孩则好像老远就看到了夕丁，“您好啊，夕丁大人。”
“你是谁？”
“我呀，”小孩咂了一下嘴，颇为神气地说，“大家都管我叫‘小白毛头’。”他举起帽子，露出满头白发，然后又像个大人一样伸出了手，他说自己名字叫“艾丽”。夕丁这才看出她这是女孩，南希则有些遗憾，好像是自己的错似地重复了一遍，“可我已经十三岁啦。”
“那么，呃（圣骑士犹豫是否该称呼她为小姐），你怎么认得我？”
“请也叫我小白毛头吧。”南希张开胳膊，说：“听说您狠狠地教训了‘傻大牙’一顿，我们都很高兴。”
又问那是谁，南希顽皮地伸出两根食指放在嘴角两边，还模仿着发出一身吼叫，“就是鹰爵爷那儿的兽人，这个混蛋终于有挨了顿好揍，看他还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哈哈！”
夕丁觉得自己有点喜欢眼前的小个子白发女孩，至少跟小孩子打交道不要在乎那么多规矩，不是吗？
“好吧，南希，那你肯定也是鹰爵爷底下的人了。”
“当然，我们这些小偷儿都算鹰爵爷的手下，但你知道，我们是最下层，随便来个头子都能扇我们耳刮子，并拿走任何一个他想要的银币，他们却什么都不用干。”南希气愤地说，但马上又笑了起来，“可我会看脸色，上头的人要是气鼓鼓地来，我就溜到屋顶上去。‘傻大牙’那样的上不来的，太重了，他爬上去就得压垮房梁，摔个狗啃屎！”夕丁想象兽人的巴掌扇在南希瘦小的脸上的情景，后悔没有揍得更狠一些。
“哦，对了！”南希像想起了什么，她用自己粗糙但温热的小手拉住了夕丁布满老茧的大手，“我是来带您去见鹰爵爷的，他们说见到了您就让带您过去。”
夕丁没有再提问，默默地让南希拉着自己在街中穿梭，南希不断地对并不存在的行人喊让一让，四周传来他们的脚步的回响。夕丁想着在好久好久以前，自己也曾被这么拉着在街道上乱跑，把掀翻的摊位和行人的责骂远远地甩在后头，那时候几缕金色的头发挣脱了发圈，在夕丁的眼前飘荡，惹得鼻子和心都痒痒的，最后他们消失在一个转角，只留下了一串串孩子似的欢笑。不知不觉，夕丁觉得脸颊有些湿润，天上的月亮仍轻轻地放着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南希，你的妈妈叫什么？”
“我没有妈妈。”南希头也不回。
当然了，夕丁想，我可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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