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光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怎么奖励我呢?」
此时的荒木光,让柳川想起十多年前的他,也是一样的爱胡搅蛮缠,脸上老是挂着隐隐笑意的顽劣少年。那时候,并没有战争,并没有政治,也没有背弃和伤害。
在某一瞬间柳川的心被触动了。但他随即看到了容雅。那双清秀的眼睛正在一旁看着自己,而且,那一刻,他几乎感觉到,那双深如夜色的双瞳中似乎藏着隐隐哀伤,柳川几乎失神,他越是看进那双眼睛,越是可以看清里面深不见底的悲哀。
「其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荒木光拍了拍柳川的肩头。
柳川猛醒:「什么?」
「我快要离开中国了。我父亲要求我回日本……」
柳川觉得隐隐的不安。容雅在悲伤什么呢?
荒木光继续说着:「……没办法,本希望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施展拳脚,可是却不得不被人取代,我再在这里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阿男,这一次,我不打算不辞而别。从前的事,我想了很多。阿男,我,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荒木光的话。紧跟着灰沙石块飞扬四溅,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抱着头。在最初的几秒,全部的人都傻住了,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随即场面一片大乱,女人的尖叫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开始从座位上站起身四散跑去,有人踢倒了椅子,有的人在呻吟,有人缩成一团,有人踩过别人的手指。
柳川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拉呆坐在原地的容雅:「容先生,快走……」
荒木光回过神来,怒骂了一声:「混帐!」就去掏身边的枪,但紧跟着又是一声巨响。
第一个手榴弹扔歪了一点,容雅眼睁睁的看着,在短暂的迟延之后,白川义则的卫队们立即从四面八方动了起来,试图赶过来用身体保卫他们站在主席台最前方的大将。柳川正男的卫队们也在从四面八方活动起来,企图封锁整个会场,阻止刺客随着惊惶四散的人群逃匿……紧跟着第二发手榴弹爆炸了。它与第一枚的爆炸也许只相差二十秒,也许更短,但在容雅的眼中仿佛迟延了二十分钟。但还好它爆炸了,在容雅的信心还没来得及崩溃之前。很显然那位韩国义士也意识到第一发手榴弹扔偏了,所以及时的更正了这个错误。他立即把打算自己在人群中引爆的第二只手榴弹再次奋力扔了出去。这一次他照准了白川义则直扔过来。白川义则已经开始转身逃跑,却正好往着容雅座位的那个方向,所以那个韩国人也几乎就是向着容雅那个方向扔的手榴弹。白川义则应声而倒,他的卫队还来不及扑过来掩护;植田师团长也才跑了两步,就猛地向前摔倒,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那是驻华公使重光葵,在第二次袭击中,他也倒了下去,因为他有一条腿不见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容雅只记得柳川大吼了一声,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但是紧跟着他自己也倒了下去。柳川本是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住容雅,可是在爆炸声中,有人重重地撞在容雅的身上,他们两几乎是倒退着飞了出去,柳川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胸前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再也爬不起来。
第十五章 事无两样人心别
爆炸声响了,柳川正男只觉得满天的血雨,像倾盆大雨一样淋下来,其中夹杂着断裂的人手,还有一些木质的碎片,那是小提琴的碎片。紧跟着,一个血淋淋的头落在他的面前,那双悲哀无限的眼睛──
「容先生!容先生!」柳川听见自己大喊的声音,恐惧已极。
但随即他被自己的声音吵醒。有几双手按在他的身上,柳川冷汗淋淋的喘息了一会儿,头脑渐渐清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他的身边站着几个医疗人员,他们正七手八脚的按着自己,不让他拚命挣扎,甩脱插在手上的针头线管。
「柳川先生,您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其中一个人对他说:「您的右侧胸受了伤,但好在没有伤到心脏和肺部,我们一共为您缝了……」
柳川急切道:「容先生呢?他有没有事?容先生怎么样?」
「容先生?」
柳川只觉得心直往下沉:「就是那个中国人!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中国人!」
「哦,那位先生没事,他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就在下一层楼的病房里。刚才您昏迷的时候,您的妹妹来看望过你,现在应该去探望您的朋友了。」
柳川长长的松了口气。
「可是,柳川先生……」一个医生低声道:「和您在一起的另一位,荒木少将,他被炸弹碎片击中颈部,证实当场死亡。」
柳川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他呆呆地望着那个医生,说不出话来。
荒木光静静的躺在太平间中。
他浅棕色的脸,此时看起来是青白的。嘴角那一丝顽劣的笑意也消失了。此时他看起来很严肃,像是死亡令他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的嘴唇透出紫白色,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很冷很冷。
柳川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
胸前的伤口,在刚才挣扎着起身的行动中有些裂开了,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痛。但他并不觉得。因为在胸腔中,另一个地方,有另一种痛的存在,超越了ròu_tǐ痛苦。和这种剧痛一比,胸前那点伤势简直微乎其微。
为什么,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好好的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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