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峤取了胡桃出来,托在手中给叶孤鸿看:“这物厉害,不必指引便能打人。我还诧异他何以有此等法器,后来仔细看了才知道竟是捉了人来生生折磨而死,趁那一股怨恨之气抹留魄去魂,使之徨徨迷惑,只知胡乱驰骋。这样心计,实在厉害。”如今胡桃内已无恶魄,前几日吸去的落头女,也早已念经超度了。
叶孤鸿道:“人乃有情之上品,其魂魄近之自身必受其扰,你既然要成正道,玩弄魂魄之事,自当远之。”
阮峤肃然应了,叶孤鸿一笑:“倒是有件事或与你有关。”便将呆狐狸古宣之事缓缓说出,阮峤听得一呆,苦笑道:“那时我还以为是妖人同伙埋伏在边,欲伺机报仇,才下了重手,没想到...”他张口结舌,实在不知说什么是好。
叶孤鸿笑道:“你既然觉得自己有错,便去将这错平了,何必在此纠结。”
阮峤点头:“确实当如此。”又苦笑道:“正好可趁此避一避那岑小郎。”
叶孤鸿道:“他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冷两日便过去了。修行须慈仁了性,上体天心,非至人不传,世人却多执拗,你避开才是正路。”
阮峤道:“我如今方知偏听执信可怕得很,世间何来两全法,形必有所分,声必有所属。故若温也,则不能凉矣。宫也,则不能商矣。若当真两全,必是大象大声,能往天下而移风俗,但至此已不可闻亦不可彰,何能道耶?欲以一管而窥沧海,实乃不智。”
两人又说了一阵,阮峤辞别而去,谢燕堂瞥了眼师弟,“你倒是热心。”
叶孤鸿含笑:“我瞧他也是个‘至人’,不免提点两句。”
谢燕堂道:“这几日看来,他倒是已入了修行门径,瞧着倒有几分上阳门的影子,却不知是哪一位所度。”
因记挂着古宣的事,阮峤第二日便离开衡州,前去宋城。叶孤鸿与谢燕堂仍留在山中。入夏衡州愈发闷热,陆续有人入山避暑,偶尔有人循溪水而来,未免看见谢、叶二人,渐渐就有泉边仙隐之说,两人不堪其扰,只好往山深处又进了些,设下法术,不令人瞧见。
又隔了两月,阮峤方从宋城回来,这次身边却带了个八、九岁大的小子,生得瘦瘦小小,齿黄肤黑,见人也不行礼,只大睁着眼,光光盯着人,脸上一副随时会举步逃走的神气。阮峤道:“这是我新收的童儿,姓徐,叫做蚁哥...”话未说完,那小子便截了话头,拧眉扭头看着一边,粗声粗气道:“我不叫蚁哥!”
他这样顶嘴,阮峤倒也不生气,“这名粗得很,你以后在我门下,实在不相当。”略想了想,道:“以后你便叫玄微,若有人问起,便说这个名字。”
徐玄微也不懂师长赐名须跪下领受,仍呆呆站着,将自己新名咂摸了两下,突然极响亮地应了一声,黑黝黝的脸上露出几丝高兴的神气。
阮峤见不得他这蠢样,唤了花精来领他下去梳洗。叶孤鸿这才问:“已见过古郎君了?”
阮峤一笑:“见过了,他那秀才考得不比人容易,经书道藏都读极好,我实不及他。”
他从儒入道,仍未忘结习,性子里还带着几分书生意气,难得遇上性情相投之人,一连数日讲书论道,言论风生。先论举业,后及古文词赋,几乎不知昼夜饥渴。盘桓数月,终不舍而归,却在路上与徐玄微相遇,因他身世触动情怀,便索性收为弟子,带至此处。
阮峤道:“他祖籍渭洲,其母随父因兵祸迁至湖湘,至易州不久其父就一病而死,死前以银钱女儿付邻家,乞顾成人。 其母方六七岁,被邻家收养一二年后,邻家子已十三四,诱与之交,竟因此有孕。因太稚,不敢决断,拖延日久,后来生下玄微。邻家主母畏惧流言,便诬其母为妖孽,故极稚而生子。稚母幼儿被驱后流落街头。有一尼怜其懵懂即遭难,收入庵中抚养。两三年后,其母长大,渐知世间情理,一日突然将自己吊死了。”
说至此,阮峤又一叹:“玄微无父无母可依,无姓无氏可从,老尼怜他,便让他从自己出家前姓氏,姓徐,因出生时极小,小名蚁哥。又过两年,老尼病亡,他被赶出庵堂,流落为乞丐,又因拳母生锥儿被人耻笑欺凌。我瞧他虽然不通道理,却也知人情好坏,便纳入门下。”
叶孤鸿道:“他既动你心肠,便是缘分,你好好教导,纵然日后道路相疏,却也有今日之情分。”
阮峤点头,自嘲一笑:“却叫仙人笑话,我济玄微,却也有缘由。我本名竟,乃是梁国儒生,父母去后与姊相依为命,因家贫,无师以教,遂入白鹤观读书。家姊偶来看望,竟引歹人窥伺,一夜逾墙而入,家姊不堪受辱自缢。我告官发之,那畜生使了银钱,竟以合奸论,略加惩处便已无事。我再发,竟以诬告入囹圄,几死狱中。幸有一位仙人搭救脱身,又授我吐纳轻身之术。只是那时我心怀愤恨,惟愿报仇。仙人见我痴执,只说与我师徒缘分未至,随即飘渺而去。我修行有所小成,便阴入辱姊之人家中,盗夜杀之,刎颈刳肠,又杀其父母,剜心以祭家姊。”
阮峤道,当日他大仇得报,随即远逸,一边行路修行,一边寻访那位仙人踪迹。这一次遇上玄微,知其身世,不由触动。“世间偏有一种怪癖,女子便低人一头,连衣裳也不能放在男子之上,谓之以卑凌尊。若女子主事,便说牝鸡司晨;一家无子,便香火断绝,种种无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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