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又不喝酒,闲坐一会儿便悄悄站起来往李纨身边凑乎。这样场面李纨自然没有坐下安享的道理,只在贾母王夫人桌前捧杯把盏地伺候着。刚让人新温壶酒来,回身便见惜春在后头冲她眨眼,笑道:“你不好好坐着享乐去,跑我这儿做什么来?”惜春摇头道:“没什么趣儿,咿咿呀呀的听得我犯困。我又不吃酒,白坐着做什么。嫂子,兰儿呢?”李纨道:“他啊,前几日张罗着上书院去了。”惜春看看那头,宝玉正给湘云斟酒,便道:“书院开学了?宝玉还在家里呢。”李纨道:“兰儿就是个皮猴性子,在家是一刻也待不住,还是他们书院好,在山上么,野猴子归山了,可不是乐呵。”惜春听了也笑。那头已捧了酒上来,李纨执了壶又往前头去了。
☆、194.灯谜会
酒多话多。贾母怜惜那戏班里一个丑角儿一个旦角儿俩小孩子,特叫到跟前说话给赏。凤姐凑趣,言说其中一个扮上活像一人,众人一闻皆悟,到底不好这般打趣便都笑而不语。只湘云说道:“像林姐姐的样子。”宝玉便冲他使眼色。黛玉心思,却非旁人能知,她又心细,把这都看在眼里。宝玉因怕两人失和欲居中斡旋,哪想到反落得里外不是人,越发心灰了。想着眼前不过这两个人,尚且调剂不开,往后更了不得了,竟是一腔苦心随流水的意思。
李纨席间也在,凤姐说话时她便着意看着黛玉,却见黛玉面上淡淡的,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儿。稍后却气咻咻地回去了。想着林如海临行前的托付,少不得晚些时候要去劝慰几句。哪想到到了黛玉那儿,见黛玉同湘云两个正拿了张笺子在看,相顾轻笑,哪有半点芥蒂。遂放了心,上前笑道:“这听了一日的曲儿,还看什么词来?”两人都起身见礼,黛玉又让墨鸽儿上茶。稍坐了片刻,贾母打发人来问湘云,湘云便带了翠墨去了。
李纨对黛玉道:“先前我还怕你恼狠了,待过来劝几句的。哪知道你倒是心大得很,怎么素日里专听得你行动爱恼小性子的话呢?可很该让他们来看看。”黛玉笑道:“我自有我该恼的人,却不会错赖了谁去。”李纨一想,笑道:“怪道方才见你们两个笑得叽叽咕咕,定是合伙欺了宝玉去,才惹他写出这话来。所谓‘烦恼即菩提’,可见他是走运,碰着你们两个大烦恼,只能往开悟菩提的路上去了。”黛玉闻言大乐。
李纨又问:“怎么你不恼凤姐不恼云儿,反倒拿宝玉这实心肠的孩子作筏子?”
黛玉听了细想想,才正色道:“寻常人事浮于面上的何止太多?我与人论,却只论心。凤姐惯爱打趣说笑的,不过是为老祖宗混个热闹。且那小戏扮上后确有两分似我,这也不是假话,怎的还不许人说了?便是没人说出来,那小戏也还是同我像,这便是改不了的事。此之为实有。旁人虽不说,却个个都看出来了,云儿看出来便说了。这两个说与不说,那心都是一样,都是看出了那个‘实有’罢了。若要这样论起来,最该受责的岂不是我同那小戏二人?谁让两个长得真有两分相似呢?!”李纨闻言点点头。
黛玉才又道:“那宝玉却另是一事了。一则他同云儿一样,都看出那小戏有两分似我。这点来说,他同众人是一般的,同云儿自也是一样的。他却偏以自己‘不诉之于口’为高。这不是欺心?这还罢了,他又同云儿道,原是怕我恼了云儿才给云儿使眼色,让她住口的。他这样想来,岂不是又有了欺我之心?”
李纨摇头:“此话怎讲!”
黛玉道:“那小戏同我相像,是实事。宝玉亦心知肚明。他却怕要是说了出来我会着恼,因此还是装作不知蒙混过去的好。这一来,岂不是存了欺我之心?且这人人都看出来的事情,莫非独我看不出来?这是当我傻子呆子呢?还是说,只要大家装聋作哑,我便会满意高兴了,这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故此,云儿可恕,宝玉却不可轻恕。”李纨听后苦笑道:“怪道寻常只听人说你难缠,果然是的。这么论来,常人哪个受得住你。”黛玉只笑着道:“嫂子你只说说,我这说得可有道理?”
李纨只好点头:“以心问道。若换做是我,大约头一个怨的是凤丫头。没事寻事,竟拿我同戏子比着取乐,该打!再一个便是云儿,口没遮拦浑说一气下了我脸面,也是该打。倒是宝玉,一心想着维护我颜面,怕我着恼,却是个好人。”
黛玉道:“宝玉定也是这样想来,才倍觉委屈。他却不想想,他在席前给云儿使眼色,却是拿云儿给我作情。回头见云儿恼了,便说是怕我恼了云儿、怕她得罪了我才出手阻拦的,却是拿我给云儿作情了。这来回来去,横竖云儿同我都不是好人,独他一个是好人!我若认了他这个情,才真是自轻自贱了呢!”
李纨被绕的头晕,只好点头:“原来人说‘舌头底下压死人’便是这个意思。你这嘴好生厉害,被你这么一说来,我都觉着宝玉用心可恨了。可见这人世里,道理是最论不得的,果然是‘说不得,说不得,一说就错’啊。”
黛玉笑道:“嫂子你也论起禅来了!”
李纨小心瞥她一眼,合掌道:“阿弥陀佛,我算是知道宝玉的心思了。碰上你们这样的,也只能往佛祖身边寻条活路了。”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待得次日宝钗还席,见黛玉、湘云连着宝钗、宝玉几个又同原先一样有说有笑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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