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秦正语高二暑假的时候,秦正思在市里的实习工作转正了,作为一个it行业的技术型人员,他的薪酬还是非常可观的,足以支撑他在公司附近租一间比较好的屋子住下。他在周末的时候回到市郊的家里,给弟弟做两餐饭,然后监督他在暑假也要好好复习功课。他的弟弟过了十七岁的生日,日渐拔高身段,只是还比他矮上一些,秦正思拿他开玩笑:“你肯定是没机会比我长得高了,毕竟你像妈,我像爸,爸可高大了。”
秦正语嘁了一声,然后说:“如果不是那些照片,我都不记得妈长什么样了,我真的和她长得很像吗?没觉得啊。”
秦正思拿手指掐他的脸,“样子真的太像了,只是性格不像,妈那么温柔和蔼,你呢,一看就是被宠坏的。”
秦正语直犯嘀咕,“谁说的,你教训我的时候那么凶,还宠坏呢。”
秦正语发现他哥在夏天的时候不喜欢穿上衣,甚至也不喜欢穿裤子,经常是只套了一条紧身的棉质四角裤就在家里到处晃悠。秦正语在做题目的时候,秦正思就躺在一边的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神情专注。然而秦正语却不能专注,总是做着题目就要回头看他,看着看着就要心情慌乱。秦正思发觉了,就问:“你老看我做什么?”
秦正语的笔在手中乱转,他说:“没什么啊。”然后过了一阵又问:“哥,你还在健身啊?”
秦正思嗯了一声,“不过最近工作压力大,有段时间没去健身房了。”
“对了,哥,”秦正语回头朝他一笑,“我听人家说,健身房里特别多那种人。”
“哪种人?”秦正思皱了皱眉。
“gay啊。”
秦正思显然有些吃惊,“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我室友告诉我的。”
秦正思把视线转回电脑屏幕,“还好,我觉得我去的那间里面的人都还挺正常。”
“是吗?”秦正语笑笑,“正常啊,那就好。”
秦正思拿纸巾揉成一团扔他,“平时都想些什么呢你,给我好好做题!”
秦正语看书本上的各种题目,中文英文数字符号混成一团,一个个都面目丑陋,跳将起来戳进他的眼球。他的笔在纸面上快速地划动,像进行一场赶杀的游戏,要将这些个细小的怪物都杀个一干二净。他的笔动作着,越来越快,终于哧啦一声把纸面给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泄愤似的长出一口气。秦正思在背后问他怎么了,他没回头,秦正思走过来看他试卷上的那道口子,说道:“干嘛划试卷,不会做也别这样啊,放松点。”
秦正语口气僵硬,“哥,你回自己屋里去吧,我想一个人写作业。”
想尖叫,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想不停地尖叫。
秦正语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却是清醒的。他现在觉得,孤独寂寞这种东西其实无足轻重,他所有的感觉当中,最令其苦不堪言的,是危险的ròu_yù。他开始明白一些宗教存在的意义了,禁欲,在某些时候,是种保全自我的手段。最近,他会做梦,梦见自己在走一条小路,两边都是黑暗,走着走着,这路变得越来越窄小,再走着,他往两边望去,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了半空之中,稍有不慎,他就会坠入无间深渊。他保持着一种高度的警觉与惊恐,觉得不如不要走了,于是轻轻地蹲下来,蹲在冷风里,然后风把他吹了下去。他掉下去的那一刻,就从梦中猛地惊醒,满身冷汗。
他哥说“正常”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是很轻松自然的,他轻松自然地将某一部分人推到了不正常的那一边,然后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秦正语说“正常”两个字的时候也学着他的样子,轻松自然,然而心里却被拧出了很多细微的伤口。他永远也不可能像他哥那样,因为他是另一边的那一部分不正常的人!
秦正语翻身,跪在床头,拿拳头猛砸墙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冲谁泄恨,他只是觉得很窝火,很生气,极端的烦躁,无边的压抑。他像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只能靠踢蹬手脚来表达怒火。秦正语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恨什么,他甚至搞不懂自己是不是在恨着些什么,但如果不是恨,那么这些愤怒还有痛苦又是从何而来?也许他是在恨这个日趋疯狂的自己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从这半空之中失足坠落,然后死得很惨。想到死,他回忆起自己在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写下的遗书,突如其来感到了一种镇静,以至于他不再去捶那无辜的墙壁了,他瘫坐在床上,双手垂在两侧,神情平淡。
他出门,去厕所把手背上的血都给洗干净。水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红色。他回到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出去,来到了他哥的房门前。秦正思已经睡了,屋里一点光也没有。
秦正语站在他的床旁,看着秦正思没有盖被子的身躯在月光下像某座冰凉的山脉。秦正语看着看着,就屈膝上了床,跪在他的身侧,然后弯下腰去。秦正思的呼吸就像海潮,湿润地拍打在他的面颊上,秦正语微微闭上眼,低下头去,亲他的嘴唇,仅蜻蜓点水就收了回去。
夏天时候,空气中有种树叶焦灼的香气,也有拉长了的蝉鸣,太阳的余温在地面上逐渐散去,只留了温厚隽永的味道,像一个将落未落的吻。楼下也许有女人走过,她们发出细微的娇美的笑声,在夜里传得很远了。秦正语听着这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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