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程颐挥不开他,毕竟尚年轻,捂着眼睛软弱地抽泣:“我从没想过你会回应……我救你也不是为了利益。”
他绝望而懵懂地看着庄明诚:“你既然还怀疑我,就不可能爱我。”
庄明诚好笑:“利益?现在还能留在我身边,不正是你的利益。你口口声声不求回报,又为什么满怀期冀?你期待什么?嗯?”他的声音满是蛊惑,身下动作不停,程颐在极度的快感与痛楚中撕裂了身心,愤怒地一拳挥向庄明诚,却被截然拦住。
程颐默然,爱上他,原来已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庄明诚倒没有为难他,只留他一个人在空荡别墅。防卫的人也很安静,来去如影,没人会同他交谈,他几乎觉得自己是一具死尸。
这样下去他的人生会陷入深渊,他一直拼搏至今的人生,他刚刚有了起色的事业。程颐很快从最初的厌恶挣扎变为乞求,庄明诚偶然来访时听得他的哀求,只不值一哂地淡笑:“你不是为了我可以去死吗?”
程颐扑在他脚边,卑微地小声哀求,连自己也不知在絮絮什么,只觉寒天饮雪水,自尊和梦想颤抖着倾塌。
庄明诚踢开了他,用不了多大力气,程颐那时瘦得很憔悴:“——怎么,现在才多长时间,誓言就不算数了?”
他拍了拍程颐几近昏迷的脸颊:“瘦了,我不喜欢抱太骨感的。为了取悦我,你也该振作点。”
后来程颐一言不发,活得愈来愈像幽灵。庄明诚也不在意,渐渐一个月来一次,两个月,三个月。以至于他再出现时程颐还以为他是自己的幻觉。
庄明诚毫不费力地拖起了他,程颐的轮廓突出得只剩一把骨头。庄明诚非常疑惑,不求回报为爱付出的动人故事,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他很欣赏程颐,欣赏他的拼搏与机警,更欣赏程颐眼底不加掩饰的火热爱意。他一向自我中心,这样无保留呈现在他面前的人,他不会放过。
庄明诚于是握住了他的手:“你当时想对我说什么?说罢,我给你时间。”
程颐漠然:“我恨你。”
庄明诚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甚至笑得难以自抑:“……真是太年轻了。”
“有多恨呢?恨得宁可死也不想再看到我?”庄明诚玩味地审视他,他不喜欢程颐在和他说话时走神,但程颐要激烈地恨他,他无比欢迎。
程颐很痛苦,拗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庄明诚便牵着他的手来到一张餐桌前,摆了枪、刀、毒药,所有程颐想得到想不到的致命器物。
庄明诚微微俯身,在他脸颊一吻:“动手吧,我亲自替你刻墓志铭。”
程颐浑噩的眼神一震,周身似电流闪动。他迟疑地拿起了枪,他现在没有力气,刀只会越割越钝,保不齐还会崩溃地哭出来。然而扳机他也一样扣不下去,程颐额头渗出细汗,手上发了狠,死死顶在自己太阳穴上——
磅。
一声空响,他跌落在地,面如死灰。
庄明诚的脚步声优雅地响起,替他拾起枪:“打在太阳穴,不太容易死。真的想死,就张开嘴,用力顶进去。”他吹熄枪口无形的硝烟,而程颐眼中已看不进任何事物。
庄明诚将枪按回委顿于地的程颐手中:“我给过你机会了。”
程颐合不拢手掌,任枪口直叩在地。庄明诚微笑,看他翕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主动靠近自己,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再讲。
——那是第一年的事。
后来程颐再没有那样消沉过,他也做不会年轻的程颐。但总还有一种眼神未变,庄明诚也说不清这异样的刺痛从何而来,但他最终没有动手。
程颐大抵拥有一种坚持,是近似于梦想的愚蠢。
庄明诚丢下了他,程颐只觉他的气息化在空气中像一缕冰,仍然冻得自己脊背生寒。他咬牙扶着廊柱起身,幽寂的长廊里帘幕深垂,不见一个人影。
这要怎么走过去,恐怕已经错过了开幕演出。程颐犹自可惜,乐天地欣赏两侧雕塑和油画,不意忽然腿软,心惊之下便要摔倒——
有一双手扶住他,对方也戴面具,衣冠革履,只是行色匆匆。程颐不及道谢,对方便看到了他颈间象征所有权的项圈,登时冷然松开他,抖出随身的手帕拭手。程颐恍然,想必是嫌他不洁。
忽然有些狭促,程颐故意又摆出摇摇欲晃的姿势。隔着华美面具也看得出对方俊逸面容,若非性格这样古怪,称得上一句玉树临风,潇然君子。
陌生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又扶他一把,却被程颐反握住手:“这条路应该少人来,你是第一次到这里?迷路吗?”陌生男子脸色已然雪白,急急撤手又抽不出,程颐猜他可能有点自视孤高——
这种人也见得多了,当场吐出来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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