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仙宫里跟个坟墓似的,太后的心腹宫人已经都被锁拿起来了,新换来的宫人噤若寒蝉,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太后躺在床上,口眼已经全部歪斜了,嘴角不时有口水流下,一只左眼半睁着,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在旁边伺候的太医一见皇帝来,连忙跪下行礼:“臣无能,娘娘本就久病,中风又是重症,只怕……”就算中风不是重症,太后那是逆党,难道他还真要拿出全身本领把她救活不成?傻子才会那么干吧。
皇帝低头看了看太后,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杜内监早将殿内众人都清光了,他自己退出来掩上门的时候,听见皇帝叹了口气:“母后抚养朕十余年,可有真正将朕当个人看?”
太后眼皮微微动了动,显然是能听见皇帝的声音,只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皇帝看着她,淡淡地道:“母后一直觉得,朕是皇帝,就该对几个兄弟忌惮防备,就该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不择手段,就该对臣子肆无忌惮,就该泯灭人伦,兄夺弟妻,君夺臣妻,可对?”
他的语气平淡,说的话却是一句重过一句。太后眼皮颤抖,竟然把左眼都睁大了,吃力地盯着他,嘴里也含糊地啊了一声。
皇帝嗤笑起来:“到现在了,母后还觉得,朕是这样做的?”
他讥讽地一笑:“枉母后将朕抚养长大,还不如一个蒋氏了解朕。”他似乎不想再跟太后说下去了,缓缓站起身来,“母后错了。母后自幼就奏请父皇,为朕寻大儒为师,教朕以圣贤之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觉得朕会从圣贤书里学到那等无人伦之举呢?”
太后的眼睛睁得更大,混浊的眼珠里居然透出些复杂的神色,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后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皇帝俯视着她,淡淡道:“母后实在是错看了朕。连蒋氏都知道,朕是个人。母后却不知道,这不知是母后错了,还是朕错了?”
他掸掸衣袖,续道:“于家谋逆,母后身为于氏女,朕可念在十余年抚养之恩,仍保母后身后哀荣,但——父皇想来是不想与母后同寝于地下的,如此,朕只好另择吉地安葬母后了。”
太后的眼睛陡然睁得更大,似乎连眼角都要挣裂了。她是先帝的原配妻子,先是皇子妃,后是皇后,理当在死后与先帝同葬帝陵。现在皇帝不让她进帝陵,那么她即使死后仍以太后的名份下葬,又有什么用呢?
“皇上——”杜内监在门外忽然敲了敲门,“有人来报,皇后娘娘醒了,可是——得了失心之症。”
“失心之症?”皇帝哂然一笑,“她哪里还有心可失呢?该是安郡王妃所说的癫狂症吧?”
“是是是。”杜内监立刻改口,“正是癫狂症。她谁也不认得,什么事也不记得,只说自己有孕了要养胎,吵着要保胎药喝……”那副模样,来报信的小路子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朕——”皇帝略一沉吟,又把后半句话咽了进去,“颁诏,废于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她既要养胎,就让她去冷宫养着吧。”他本想说去看看,可是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这时候才发现,他与皇后,已经是相看两厌,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了。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去看看陆盈,看看晖哥儿。
杜内监有些犹豫:“皇上,皇——于氏是否真的癫狂……”万一她是装疯呢?
皇帝淡淡一笑:“不管她是真是假,都让她去冷宫里住着吧。”即使她不疯,他也没打算杀她,但这辈子,他是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安郡王一直陪着郡王妃?”
“是。”杜内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连忙答道,“已经让人去接了郡王世子过来……”安郡王真是啥都不管了,西北军也好,禁卫也好,或者外头还没有完全肃清的什么人也好,他是统统撒手不管,只守着妻子。若不是现在郡王妃不宜挪动,看他那样子大概早就带着妻子回郡王府去了。
皇帝嗤地一声笑了:“他真是……也罢,朕也该学学他,走,朕也看看陆修仪和晖哥儿去。外头若有事报上来,就让他们等会儿,横竖这家还没抄完呢,也让朕享享这天伦之乐。”
杜内监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是。皇上摆驾秋凉殿了——”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走出去,整个寿仙宫又恢复成了原来死一般的沉寂。虽然窗外的天空是越来越亮,但在她模糊的视野里,一切却越来越暗,越来越黑。
皇帝的声音似乎还在她耳边响着,一会儿是不让她与先帝同葬,一会儿是废后,一会儿又是诛灭于家,然而这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天伦之乐”四个字在耳边盘旋片刻,也毫无留恋地飞远了……
相比寿仙宫的死寂,秋凉殿现在却是热闹非凡,就连后殿里刚刚苏醒不久的桃华都听见了:“这是都跑来巴结陆盈了吧?”
“自然。”沈数小心地将一枚蜜饯梅子里的核挑出来,将梅肉喂到桃华嘴里,“只怕过些日子她就是皇后了。”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呢?
“也有来寻你的……”比如说,蒋梅华。
如今宫里都在传说,皇帝早就发现了于家的反心,特地与安郡王定计,并请安郡王妃以假死为名入宫保护陆盈和皇长子。如今于家覆灭,安郡王一家子都是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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