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这位逍遥王突然在江南收了一名徒弟,并在江南定居了四年,直至先帝驾崩,他才被众臣迎回京继承大统。
最让人纳闷的是,冷筠的这名徒弟是个不会武功的书生,这件事在当时便惹得众人猜测,但当时冷筠只是一名闲散亲王,而权贵养娈童是常事,人们只是一笑置之。可如今,这名身份神秘的天子门生上京赴考,并被冷筠亲自钦点为状元,得以瞻仰九重,人们不禁又想起当日的那段流言,每当提起萧段这个人时,语气便带着几分暧昧。
冷月澜打消结交萧段的念头并非因为听信流言,瞧不起萧段,而是因为他这些年战功卓著,已有功高震主之嫌,与冷筠之间的关系虽不至于太僵,却总有种不尴不尬的感觉,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冷筠看着他的目光让他后背发凉,因此他近年行事尽量低调,避免获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同是被冷筠带大的人,萧段圣眷正隆,他却日渐疏离,思及此,他便感到惆怅。
因冷月澜身份尊贵,百官不敢肆意敬酒,冷月澜便得到了片刻的清静,然而没多久,便有一人来到他面前。那人同样身穿皮弁服,却身形粗犷,正是逸王冷逸清。
冷逸清高举酒杯,笑道:“如此良辰,熙王怎可独自饮闷酒?本王敬熙王一杯。”
冷月澜见状,连忙起身回敬,说道:“是侄儿怠慢了皇叔,竟让皇叔亲自前来敬酒,侄儿自罚三杯。”
说罢,冷月澜仰头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当他正要去斟第二杯时,却被冷逸清按住右手:“叔侄乃世间至亲,不必如此客套,熙王日后若得空闲,不妨多来逸王府坐坐,本王必定倒履相迎。”
四王之乱后,先皇的儿子丧亡甚众,只剩下冷筠和冷逸清。北辰立储的规矩是子凭母贵,冷筠的母亲是贵妃,而冷逸清的母亲却是一名宫女,因此众臣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让冷筠继承大统,冷逸清的年纪比冷筠大,早就参与政务,在朝中党羽众多,对冷筠多有不服,近年已昭反迹,君臣之间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如今的北辰国除了皇帝冷筠外,最大的势力便是冷逸清和战功卓著的冷月澜,虽然这两年冷月澜已渐渐交出兵权,但他在军中的威望仍然无人能及。最近冷逸清极力拉拢他,一直以兔死狐悲之理多番暗示,希望冷月澜能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冷月澜幼时与冷筠感情亲厚,虽然近年已渐渐疏离,他却绝不会背弃冷筠而选择冷逸清。
冷月澜幼时曾中奇毒,连宫中的御医都已束手无策,当时得知消息的冷筠立刻回京,带着他四处求医,辗转数年才解了毒,却又发生四王之乱,他的父母及弟弟皆死在四王之乱中,他当时只有十岁,幼无所依,便一直被冷筠带在身边,直至他到军中历练为止。
虽然如今他和冷筠日渐疏离,但对于这位亦师亦父的男子,他始终心存敬意,即使冷逸清许以半壁江山,他仍不会动摇。
冷月澜虽不肯帮助冷逸清,然而他心里清楚,他功高震主,已遭猜忌,倘若除去冷逸清,冷筠再无顾忌,下一个便轮到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苦闷异常,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旧向杯中倒了酒,恭敬地对冷逸清说道:“侄儿礼数不周,这是侄儿该罚的。”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又倒了一杯,匆匆饮下,因为喝得急,他那如白玉雕琢的脸染上了一抹驼红,长长的眼线带着几分慵懒,眼眸顾盼之间夺人心魂。冷逸清纵然不爱男色,也忍不住有瞬间怔忡。
冷月澜因幼时体弱,几乎不能碰酒,后来从军,军中又禁酒,因此酒量平平,这几杯酒喝得急,酒气直冲脑门,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见冷逸清仍有继续攀谈之意,便借此说道:“侄儿已不胜酒力,想到外面醒醒酒,请恕侄儿失陪了。”
冷逸清也知道冷月澜酒量平平,因此并无不悦之意,只是关切地道:“那你小心些,若实在不适,便让御医瞧瞧。”
“多谢皇叔关心。”说罢,冷月澜便举步向寂静处走去,魏煦见状,立刻上前挽扶,和他在御花园漫步。
走了片刻,他们便在凉亭内歇息,冷月澜坐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魏煦则坐在他对面,低声问道:“还难受吗?”
冷月澜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点头:“酒喝得急了,缓一缓就好。”
“谁让您非要自罚三杯,逸王都说不用了,您还逞强。”魏煦虽然语带责备,却掩饰不住浓浓的关切。
冷月澜低声说道:“他是逸王,本王不想无故得罪他。”
魏煦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如今这种形势,不是同盟便只能当敌人,您避得了么?”
冷月澜的眉宇一动,却未答话。魏煦这些日子就如骨鲠在喉,今天多喝了几杯,已顾不了那么多,只觉得不吐不快:“您可曾想过,陛下若除掉了逸王,下一个是谁?”
“魏煦!”冷月澜蓦然睁开眼睛,眸中的醉意已消失无踪,只余下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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