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靖保持正坐的姿势,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他抬起视线,眼中意味深长。
“独善其身,顺其自然,虽无秦鉴心自明。”
刘彻费解地看了看面前这个跟他的小火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男子,忽然眼睛一亮,接道:“儒、道二家各取所长。”
关靖眼中惊异,刘彻朝他露出明朗的笑容:“曾经朕有过一位十分赏识的议郎,名唤 ‘卞誉’,也如此谏言。”他抬头迎着从屋檐上斜洒下来的明媚阳光,“可惜就在朕要拜他为大中大夫时,他却不辞而别……”
他俯下视线,满眼赞赏:“英雄所见略同!”
“不敢当。”说话间,关靖对他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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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走后,望了一眼廊外园中花草,治焯起身走到廊边静坐的人身边。接着一掌撑地,屈膝与他比肩而坐。
关靖的嘴角抿成坚毅的线条,他眼光一闪,转过头来:“若真的无谓生死,你尽可以自行了断,何必白费那些太医苦心照料?”
治焯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目光从他的额角起缓缓斜滑而下,最后放下心。他脸上那道剑痕愈合得很好,在这呼吸可闻的近处,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关靖似乎读懂他的目光,进而皱起眉头,眼神纠结。
“既然你救我两命,刚才那些无礼的话,我且当作你的关心。”治焯视线转回园中,似不经意问道,“差点替人受过,你却未申辩,是为保住水河间么?”
“他投毒时犹豫再三,看得出身不由己。我只想知道他投了什么毒,出手有多重……反正那些南军也挡不住我。”
治焯闻言,微微一笑。
关靖望着他:“那么你呢?明明听说有毒,为何还要喝?”
治焯避重就轻道:“为佐证我看人的眼光罢了。”
“若真的有毒怎么办?”
“我就死了。”
“这话等于没说。”
“我死了,所有人,还有我,都会认为,是你下了杀手。”
关靖挑起眉梢,似在揣测他的弦外之音。不知从他面上看出了什么,关靖硬生生转开视线:“那个人问你的问题,你都没有回答。你……一心在挂念什么?”
治焯一顿。
对方把试探摆到了明处,可那一夜的事,眼前人能坦然提起么?
他笑了笑:“医者总是小题大做。”眼见对方露出狐疑的神色,他只好模棱两可带过重点,“所谓‘心疾’,其实多半与你想杀的那个人有关……我与他的关系,并非与外人所见一致。”
关靖顿时兴致盎然,目光炯炯地问:“什么意思?”
治焯失笑:“我的事不值一提。倒是你,关屈将军功勋盖世,却落了个灭全族的下场,这是你恨那个人的原因罢?”
关靖一怔。
“你若不想听,我也不多说。”治焯察言观色接着道,“自古以来,朝中为权、位、名、利,什么人都有。如今你为了你一族旧恨投奔到我门下,暗箭处处的利益之争,无论你愿不愿意,总之是轻易摆脱不了了。”
“那个什么丞相?水太医说要我奉药也在谋划之中,莫非要一石二鸟?”关靖抬起眼睛,“鸩无色无味……你处境不太妙。”
看到对方明晰的样子,治焯再一笑。
通过水河间所言,他推测田蚡想要杀关靖。因为田蚡是景帝时弹劾关屈谋反的核心人物,也许是怕关靖知情后报复。
此外,就先前长安狱中张闺所言,当时他愤怒加上挂碍此人生死,没有细问张闺说的那个“殿下”是什么人。现在顺着同一线索想来,那个人也许是淮南王刘安。
设下一石二鸟之计,想来是他救下关靖,时隔一个多月后,关靖却救了刘彻,声名彰显。两个在他们眼里本无谓有无的人,一下子变成了隐患,从而想略施小计一并除掉而已。
朝中勾心斗角只因他曾经什么都不管的态度,别人争得风生水起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说什么“不太妙”,不知拜谁所赐!
这么想着,他却说:“什么一石二鸟,丞相是想杀我,因为一些往事……与你无关。但想要保命的话,今后多留点神罢!”
“你……你姓什么?”关靖听完他的话,不置可否,却突然问道,“ ‘治焯’是字还是号?本名是什么?”
治焯眼神一滞。他身子略微向一旁倾斜,接着便撑着簟席站起身来,转向室内。
“那药真被我投毒的可能性,你最好也有所准备。”
治焯停住脚步。
“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寒冬腊月,愚人怜悯路上一条快要冻死的蛇,便把它揣到了自己怀里。”
治焯沉默不语,却转了方向,顺着回廊,改变主意想要离这个人更远。
关靖不依不饶:“既然如此,被它咬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或者说,到底是死是活你当真无所谓?”
治焯已走到回廊尽头,离门洞不远处便是后院。坦率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你说的是两回事。救它就是想要它活;至于达到这个目的是否要以死为代价……在我看来,能达目的就不错。”
那一刻就像错觉,他仿佛看到关靖面上有动容之色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待诏:以一技之长供职于内廷。灵台待诏分掌星,日,天象,钟律之事。
秦鉴:据说秦始皇有一面铜镜,能明辨善恶,分晓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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