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崖想也不想地追出去,已经看不到苏锦的人影。街上人来人往,那人穿得不能更朴素了,混进去如同小鱼入江海,饶是唐青崖眼力极佳,一时也辨认不出。
他脑中一团乱麻,如蒙重击地想:“我说得足够隐晦,他未经人事,又不懂感情,难道知道深意?会不会是我自作多情,他压根没想过这些,一时慌张,又怕当面说出口让我难堪……所以跑得这么快?”
他差点被自己说服了,呆立在客栈外,从不知道秋冬的暖阳也能灼人。
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站了好久,唐青崖吸吸鼻子,正要转身回房,肩膀蓦然被拍了一下。他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腰间折扇,又被擒住了。
甫一抬头,唐青崖的警惕消下三分,无语道:“秦无端,你这是做什么?”
平素生怕别人不晓得他fēng_liú倜傥的秦无端这天分外平实,连那把花哨的山水折扇也没拿,简单地提着一包草药。
二人狼狈为奸地吃喝玩乐惯了,一时都无法接受对方像个正常人的装扮。秦无端率先反应过来,把他拉进店里,才道:
“你堵在店家大门口,我想不看到都难——哟,怎么了,眼底血丝这么重?不会是昨夜被围殴受伤了吧,你不是号称雁过不留痕吗?”
被他一通怪腔怪调地揶揄,唐青崖此时着急找苏锦,从张嘴怼人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中选择了后者,道:“我把你师弟惹急了。”
秦无端:“这可真是千载难逢啊,且不说阿锦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一般不会同人动粗,更别提其他,单是对你,那绝对十二分的耐心。你能做什么把他惹急……唐青崖,你可别是‘非礼勿近’了吧?”
唐青崖啐了他一口,道:“什么也没做,他自己问了句‘有爱慕之人,当如何陈情告知心意’,我还没回答,他就跑了!”
秦无端下意识地“呵呵”了声,阴阳怪气道:“哎哟,情圣,以前烟花之地为你而碎的少年心铺成路能从秦淮河走到钱塘江……你可别告诉我,这么些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看不出我师弟倾心于你?”
唐青崖本焦虑地在角落原地转圈,听闻此言,还没消化个透彻,本能地忽略了后半句,正要辩解他何时辜负了许多人,秦无端一抬手,颇有先见之明地阻止了。
“打住,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阿锦可一无所知。不过呢,看在你其实也就喝喝花酒,听听小曲的……这事儿我就不跟阿锦说了。”秦无端兀自掂着草药道,“你们家那点破事还是尽早处理罢,否则阿锦跟着你受罪……诶,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开个腔啊。难道你对我师弟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青崖:“我不……”
秦无端西子捧心:“负心汉!”
听了秦无端许多自说自话,唐青崖一时不知要回应什么,又觉得自己同苏锦如何都是私事,当下更觉秦无端横竖不顺眼,目露凶光道:“我咬死你!”
这四个字铿锵有力,掺杂着磨牙声,秦无端鲜少见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即便觉得十分有趣,也不敢怠慢,连忙熟练地撒丫子开溜,扔下一句:“你若敢负我小师弟,回头我定然不饶你!”
唐青崖:“……”
经过秦无端这么一闹,他成功地再也找不到苏锦了。
唐青崖几乎要将成都城掘地三尺再翻转过来,在外游荡到夜间,始终没能发现苏锦的去处。待到他筋疲力尽地回到客栈推开厢房的门,却发现找了一天不知所踪的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保持着一个私塾学生受罚的姿势。
他原本从秦无端口中听来的“倾心于你”在漫长的寻觅中被压抑起来,此刻见到苏锦,才蓦地想起这一回事,唐青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其实他应该明白的,那次自己发高热,在渝州城中,苏锦小心翼翼地贴上来的吻。
记忆一经泛滥便不可收拾,唐青崖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语气显得十分波澜不惊,好似他只是出门吃了个饭。
“去哪儿了?”
苏锦仿佛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中隐约有光,在夜间不慎分明的屋内也看得清清楚楚。唐青崖被这个湿漉漉的眼神闹得一时什么气也没有了,只觉得这人在无意中学会了如何拿捏自己那点心软。
他无可奈何又大马金刀地往苏锦旁边一坐,还没叹气,苏锦立刻招了。
“我……我看你在找我。”
看着你从城东跑到城西,钻进每一条狭窄的小巷子,连旁人的房顶都没放过,还去捋树上没掉干净的叶子。
这话苏锦没说,他一笑,微微下垂的眼角更加柔情似水:“就在你背后没多远的地方,你回一回头就看得到。”
唐青崖瞬间起了杀心,想掐死这没良心的兔崽子。他索性把手中的茶杯没好气地倒扣在桌上,最终道:“你是要气死我,知道在找,还玩捉迷藏,几岁了?”
苏锦笑得更开怀了些,然而不语。
唐青崖一抹脸,在他身上积压了好几个时辰的担忧与慌乱终于烟消云散了。他提不起力气,归结于大人有大量,不和苏锦计较。等到洗了个脸,唐青崖见苏锦不再提之前的事,自然更不会赶上趟地找膈应。
那之前诡异的氛围仿佛就此揭过不提,苏锦道:“你饿了吗?小师叔说,今夜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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