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都说儿女生来就是父母的债,苍天素越跟眼前这个年逾三十的老男人打交道,越觉得,这句话实在应该反过来说,才显得贴切。
当看到苍景澜皱着眉头嫌弃粗布麻衣和玉米面干粮的时候,面皮已经变色了的苍天素万分恼火,他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腌臜事,老天爷震怒,阎王爷发火,三清菩萨齐显灵,才能把这么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男人丢到自己头上,生生折磨得他这辈子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他低下头看看左手干巴巴的馒头,右手干巴巴的煎饼,再看看苍景澜紧抿着的嘴唇,沉默了一下。
要知道馒头煎饼不同于前几天喝的米汤。
苍国大皇子于是开始思考,自己要是故技重施,再卸了下巴硬塞,有多少可能把这个软硬不吃的苍国皇帝活活噎死。
而且苍天素最大的顾虑在于,今时不同往日,苍景澜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早不是前几天那个瘫在床上挺尸的样子了,皇帝平日虽然用不上,到底为了强身健体练得弓马娴熟,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要是当真硬来,吃亏的不定是谁呢。
苍天素从来不在事关自己生命安全的大事上马虎,当即不再搭理把脑袋撇到一边进入病娇状态的景帝陛下,就地坐下,自己默默地啃起干粮来。
不乐意吃?没有关系,苍天素深知自己带的口粮看着不少,其实只够一个人的分量,你现在扮清高不愿意吃,以后就是直接吃不到了。
自己已经尽到了做儿子做臣子的责任,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到了当真挨饿的时候,你难道好意思反过头来责骂我?跑路过程中诸多不便,哪里来的热水大锅煮米,我丢下成袋的米,带着即食的干粮上路,这你也不能怨我吧?
对于自己在隐晦地给苍景帝使绊子这件事,正一脸严肃将卡在嗓子里的馒头死命往下咽的苍天素,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是有计划的,是居心叵测的,是幸灾乐祸的。
苍景帝的骨气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他硬打起精神跟着苍天素东躲西藏避开四处搜查的承国士兵,每天赶十个时辰的路,三餐还只往肚子里塞树上摘的野果,死活不肯碰那四袋子吃食。每天走得脚底下血淋淋的,鞋底子早磨破了,大冬天出一身热汗,硬是肯撑着不叫一声苦。
苍天素前四天还有心情看热闹,第五天一觉起来,面对浑身跟点了燥炭似的景帝陛下,他终于对自己傻乎乎幼稚得可笑的“报复”行为觉得愧疚了。
苍景澜中了风寒,烧得人事不知,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索性苍天素将配好的风寒药带了不少。
因为两人避着人烟走,路边没有农户借药锅,只得用两块大石头榨出汁后,撬开嘴巴硬往嘴里灌。如此四五次,高烧不仅没有退下去,反倒越来越厉害了。
一跌一撞好不容易背着气息一天天弱下去的苍景澜赶了两百里路,眼见前面有火光,就算明知道两人如果暴露在人前危险重重,苍天素还是硬着头皮咬牙迎了上去。
早在苍景澜昏迷无法反抗的时候,苍天素已经把两人的装束换掉了,普普通通的农户打扮,脚下踏着破破烂烂的草鞋,他还用个大被子把苍景澜裹得严严实实的,心中打算好就装成逃难的农民夫妻。
几日行过来,在路上确实碰到了不少携妻带子的难民,因为冬季已到,承国苍国交界处收成一年比一年少,再加上战乱来得猝不及防,苍天素估摸着两人的身份应该引不起太大的注意。
等一靠近,苍天素看清楚这几百人打扮,眉头重重向上挑了挑。这几百人,零零散散看似随意地坐着,每个人脚边都丢了一支兵器,有的上面还沾了血。
身上的衣服比苍天素现在穿的还破,大冬天只有一件布坎肩,一件长裤,甚至还有人在打赤膊,凡是穿着上衣的,胸前一个大大的“囚”字,分明是承国的囚服。
苍天素若无其事地将目光往后放去,见好歹还是有几个帐篷遮风挡雨的,再伸手一探被子里苍景澜的体温,知道再拖下去人八成就烧傻了,暗叹一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三年前,他还优哉游哉地坐在军帐里感叹承国太子这一派“囚兵营”建立得漂亮,想不到,今天正巧碰上了。
☆、东躲西藏
如先前段羽在信中所说,承国莫名其妙出手后,在派重兵进入山谷探查的同时,并没有收手不干的打算,趁着苍国西北军回转不迭的时候,抓紧时间抢占了好些地盘。
苍天素碰上的这一队,恰巧是在交战中被小股拼死反抗的苍国驻扎军从大部队中截留出来的,因为领头人战死,几乎人人带伤,又没有草药补给,跟大部队又失了联系,只得原地驻扎,等待前方消息。
一眼将这一队人马情况看得通透的苍天素自称是被赶离家园的乡村大夫,在逃亡路上,妻子生了风寒,药箱有流民抢夺,只得来仗着一身浅薄医术,来讨个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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