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尸
天边刚刚现出点光亮,光是微弱的,被浓浊的黑色压了下去。杭潮生把窗开出一条细缝,倚窗点了支烟。冷风从狭窄的窗缝里削进来,打散了浓密的烟雾。卧室里还残留着昨晚的气息,泼洒出来的酒,烟气,精油,还有精-液的腥味。
他望了眼杂乱的床单,上面的污迹早已被暖气烘干,留下油渍般的印子;唐晋北沉睡在污迹边上,鼻息均匀。
杭潮生扶了把自己的腰,碾死了手里的烟。他和唐晋北有十年没见面了,十年时间一晃而过,既快又狠。一把杀猪的刀,刀刀割在猪腰上。
他不由地想到那个孩子。
他们原本是要飞去北欧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可偏在这档儿上,唐晋北支支吾吾告诉他,自己不小心搞出了孩子。他强忍火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微笑。他摆出一个难度很高的表情告诉唐晋北,没事,你要真想认这孩子,咱们带去荷兰养。唐晋北好死不死地回答说,我搞上的可是顶头老大的私生女,脱不了身啦。他劈手打翻了唐晋北眼前的酒杯,指着鼻子骂他,他妈的,我以为你只是采个花,不当心被蜂蜜沾了屁股,没想你这么有志向,攀高枝儿去了。唐晋北耸耸肩说,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反正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后来的事不了了之,他一个人走了,唐晋北留了下来。等回来的时候,他对唐晋北没有了憎恶,也没有了挂念。以至于见到那个孩子,他也没什么火气。
干字比情字要好写多了。
唐晋北的手机响了起来,音量被搁到最大。“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一听就知道是小葱的手笔。
唐晋北趴在床上,伸出只手把手机抓到耳边:“说。”
那头的人嗓门很大,嗡嗡地说了半天。唐晋北还没有睡醒,等那人说完过来很久才回了句:“啊?你再说一遍。”对面的人又吼了一通。
他的床伴终于,扶了把床沿,托着个腰,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窗边的挂衣架。杭潮生一言不发地和他托腰相对,隐隐觉得他俩像一对瞎折腾的老年夫妻。
唐晋北拿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瞪着杭潮生,像只愤怒的青蛙。“去抓毒虫。据说交易的毒品数量还不少。”
杭潮生耸了耸肩,好吧,关我什么事?
唐晋北昨晚大干了一场,思维动作同步地迟钝着,穿衣服跟卡带了似的,完全没有要去抓人的节奏。杭潮生只好提醒他:“喂,现在的毒虫跑很快的,你再磨蹭就白白早起了。”唐晋北还在磨蹭着,特别是穿裤子的时候。杭潮生审视了他半天,问了句:“你没事吧?可以跑吗?”
唐晋北别了他一眼:“有车。”他已经穿完了衣服,一手挎上包,连句再见都没说完便闪了人。
杭潮生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四点二十五分,对他来说也不算早了。他去冲了个浴,刮了胡子,打开冰箱找出了火腿和黄油。食物都是昨天刚买的,两人的分量。他不是很饿,也没什么心思,随意切下两片面包,往里面填了片火腿,把黄油丢回冰箱,穿了外套带上门,驱车去了港口。
大批的货船陆续抵达了港口,红的橘的蓝的集装箱叠在一起,四方四正,有种童趣的笨拙。冬天的太阳也比较懒,懒得从海平面下爬上来。远处的天泛着灰白色,是鱼肚皮被剖开洗净的白。
他的集装箱是深棕色的,打开了箱门,正好和银灰的卡车相衔,冻得半死的海洋生物哗哗地倾倒着,冰渣被溅了一地。杭潮生靠着轮船桅杆,手里托着早上做的三明治。干巴巴的面包夹着冻肉,面包和肉还都切成了毛边儿。
他摆了摆手,华明走了上来。华明是英国人,应该不介意吃这个。杭潮生把三明治递给他:“还没吃过吧?我这里多了一个。”
华明接过食物看了看,笑着说了声谢谢。他和杭潮生平行地站着,眼神在三明治和杭潮生之间笔直地窜。他趁杭潮生不注意,手往后一抡,食物就这么飞了出去。面包和肉之间没有酱料,刚一离手就分作了三块,两片面包跳水成功,剩下片火腿粘在了湿腥的甲板上。
太阳终于跳出了海平面,橘黄包着血红。杭潮生看了看表,七点钟了。港口被阳光一暖,沸起了人声轮船声卸货声。嘈杂的声音是浑厚无趣的立方体,和港湾上的集装箱一样。
一道尖而亮的声音很快穿破了它,岸边有人在尖叫。
没过多久,棕色集装箱的旁边围了一圈人。杭潮生跺了两下长筒靴,跳下船快步走过去。有个人看到了他,白着脸喊:“老大!箱子里倒出个死人!”
尸体一半埋在冰渣中,裸露出来的脸和手都被海鲜的壳片和冰刮破了,血糊糊一片。工人们看到杭潮生,纷纷退到两边。他走上去,用带着工装手套的手扒开冰块,捧起死人的脸仔细端详着。身后的工人小声地议论着,声音中透着惊怖。
华明迈上几步,来到杭潮生身边。他的老大面无表情地扯下手套,一粒粒解开死人外套上上的纽扣,衬衫纽扣,露出了青紫的胸膛。他剥光了尸体的上半身衣服,扳过来翻过去地看,眼光钉在死者的腰部。华明观察着他的侧面。杭潮生嘴巴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萨沙。
☆、俄国水饺
莫利刚打理完老板一天的行程和未接来电,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杭潮生提前到了办公室,一身码头渔夫的装扮,浑身散发着咸津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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