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的时候医生巡房。看到医生哈欠连连,不甚认真的脸,潘小岳很放心。他知道自己的脑袋肯定没事了。
巡房过了不久,孙弘就来了。
潘小岳见到他,气不打一处来。他自说自话去处理了他和小陈的纠纷,造成了一笔60的医疗费缺口。而小陈,他的摩托是有保险的。
孙弘显然没注意到潘小岳的情绪,他塞了一个透明塑料袋到他手里:“吃不吃?”每次给潘小岳点什么吃的,他都问那么一句。似乎从来没考虑过,如果对方回答不吃,会怎么样。所以当潘小岳说“不吃!”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你还没看是什么呢。”孙弘说:“张大妈的锅贴,排队的。”
渐渐地,香气就漫上来了。但潘小岳还是态度坚决:“那也不吃。”
孙弘只好傻愣愣得拿着袋子,袋子还冒着些热气。他看到了地上和桌上的果篮:“有人来过了?”
“对。”
“谁?”
“昨天抓我的俩,还有撞我的人。”潘小岳回答。
孙弘凑近去看果篮:“不吃锅贴,我帮你洗个苹果?”
“不吃。”
“你看看有什么水果要吃的?”孙弘好耐心。
潘小岳终于撑了一把床,坐正了,展开话题:“你昨天找过交警了?”
“在给你回家拿东西的路上去的。”
“你和交警说,是我的责任?”
“对。”孙弘回答。
“你凭什么说是我的责任,我都被撞得住院了!虽然只是观察几天,但你看,都骨折了。”潘小岳将左脚抬了抬,不小心碰到痛处,呲牙。
孙弘将锅贴放在桌上,搬了一个凳子坐下:“摩托司机的车速可能是有点快,但确实是你冲出去撞了他的车。”
“怎么就是我撞他的车?他也撞了我。别以为我没学过物理,力是相对的!”
“你闯红灯。”孙弘说。
潘小岳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最后变成不确定地询问:“我闯了红灯?”
孙弘点头。他老实巴交的脸,告诉潘小岳他没有说谎。
“我怎么记得是绿灯呢…”
“你第一次冲出马路的时候就变红灯了。”
“哦。”潘小岳有些胸闷,这看来,好像确实是他的责任。
“趴下。”孙弘说:“上药。”
潘小岳郁闷地趴下,这次他自己脱了裤子。
一边被涂药膏,他一边思考。这不对呀,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呢。本来好端端的一个早上,画着画,结果被车撞,还要被人看屁股,怎么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了呢。要不是,要不是有人闯进我家想要揍我,要不是后头有人穷追不舍……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责怪孙弘。他是最开始的祸端,也是他全额赔偿的终结者。所以当孙弘把他翻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潘小岳阴郁的脸。
孙弘完成了早上的任务,就准备离开。他对潘小岳说:“我走了,锅贴在桌上,想吃的话让护工热一下。”见潘小岳不回答,他又问:“中午想吃什么?”
想着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怎么都要宰你一顿,潘小岳说:“想吃苏浙汇的牛肉粒。”
“知道了。”孙弘围起围巾,他的围巾也特别方特别有棱角,一丝不苟地围在脖子上。他走了两步,停下来,说:“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付的。”
什么?潘小岳想问是不是听错了,以及,为什么。但孙弘已经走了。
不久后,医院的餐车来了。潘小岳住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所以每次餐车过来也最晚。护工彭大叔对房里的病人说,今天是花卷馒头,鸡蛋和菜粥,可以把碗给他。潘小岳要了一份菜粥,终于把桌上的塑料袋打开,里面还有一个纸袋。锅贴的油从纸袋里渗出来,特别香。纸袋还温热着。想了会儿,潘小岳就着菜粥开始吃锅贴。
皮薄多汁,肉质鲜美,果然是要排队才能买到的。
接下来的时间,潘小岳有些忐忑。他不住地想,孙弘是基于什么理由要付这笔医药费呢。虽然他确实间接造成了这个惨剧,如果可以称为惨剧的话,但要是孙弘没拉住他,说不定就不止是断腿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去见阎王了。孙弘说他闯红灯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自费的心理准备,全当自己倒霉了。所以潘小岳十分急切地想见孙弘,问个清楚。
但中午的时候,潘小岳没等到孙弘,而是别人。来的人潘小岳也认识,是特别年轻的郝晋阳。
郝晋阳带着圆滚滚的黑框眼镜,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一个打包盒。
“呦,腿断了啊。”这是他向潘小岳打的招呼。
“孙弘怎么没来?”这是潘小岳回他的话。
“我们老大可忙了,哪有功夫给你跑腿。”郝晋阳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将打包盒扔桌上,没有坐下的意思:“我也忙,没功夫给你买什么牛肉粒。这是我们食堂打包的,一大荤,一小荤,一素,随便你吃不吃。”
郝晋阳态度不善。潘小岳也不介意:“你坐会儿吧。”
“哪儿敢啊。”郝晋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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