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不得,萧平在长廊上呆立,忽生出一种天地之大竟无处容身的感慨。
萧平不是个没事就爱感慨的人。确切地说,他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感慨的人。他从来不思考生命的意义,因为思考生命意义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意义,人这一生不是想出来的,是活出来的。他务实、踏实、现实,他鄙视那些悲春伤秋多愁善感的公子哥,对于萧平这种身份的人,就应该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要听命于人就够了。
春日的阳光像刚出阁的女子,羞答答地释放着热力,不敢太过耀眼,这并不强烈的阳光还是让萧平感到一阵厌烦,似乎是一种长年刺客生涯锻炼出的本能,萧平讨厌明亮的地方。
找了一颗大柳树,站在树荫下。
柳枝在风中摇曳,遮住大半视野,偶尔露出远处凉亭内的四个人影,萧平满意了。
他喜欢阴影和黑暗,这让他觉得安全。他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只配活在阴影里。
离得太远,听不清那四人在谈什么,他看到云泽在笑,边笑边拍桌子,被阳光晒红的脸蛋像新鲜的桃子,让萧平很想伸出舌头舔一舔……为了阻止这荒唐的念头,萧平转头不再看。
没一会工夫,忍不住再转回来。
反正他们看不见自己,反正十三爷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偷看一会也不要紧吧?
云泽的白衣纤尘不染,显得整个人特别精神,英姿飒爽,十八岁的青春年华,放肆地绽放在阳光下。比阳光更明亮的是他的笑容,永远那么温暖。
看着看着,眼前的景象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合,那时他的十三爷也是这么笑着,他的眼睛也是这么清澈纯净,那时十三爷才六岁,奶声奶气地对自己说:你为什么不出来玩呀?
而如今,眼前这个已经长大了的,无比尊贵的十三爷不知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注视,将脸转向自己,温文一笑,欢快叫着:“平哥!”
萧平飞奔过去,弯腰施礼,脸上平静无波。
云泽对萧平道:“再去添茶。”
萧平低着头,离得太近的时候,他是不敢抬眼肆无忌惮地看他的,抓了茶壶告退,耳听唐逸取笑道:“十三,你不要总叫萧平添茶!当我们不知道茶水是满的吗?”
从这句话萧平知道刚才他们一定又在谈论女人,取笑十三爷的童子身。
云泽不理唐逸,对萧平道:“你今晚跟我爹说,我晚膳不吃了,随你怎么编理由。”
江风扬拍着萧平的肩膀道:“十三要跟我们去喝花酒,你千万瞒住云老爷子。”
萧平一本正经地躬身回道:“是。”
众人又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女人的诸般好处,期待着今夜之行该有多么精彩。
萧平离去,来到厨房,沏好茶,想云泽既然不吃晚膳,怕他饿着,便给他做了一些点心,一起端过去。回到凉亭,将茶盘放在桌上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腕,一个未痊愈的蛇虫咬痕显现出来,被江风扬瞥见,顺嘴问道:“萧兄,你这手腕是怎么弄的?”
萧平恭敬答道:“毒蛇咬的。”
江风扬是个热心肠,关心道:“可有大碍?”
“无碍。”
江风扬去问云泽:“他说话从来都是只有几个字的么?”
云泽嗔道:“平哥!”
萧平立即道:“在。”
云泽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惜字如金?”
萧平把腰弯成一个最恭谨的姿态,“能。”听见四周的窃笑才恍然自己还是只说了一个字,抬头时有些茫然,“十三爷,说什么?”众人更笑。
云泽对江风扬道:“他上个月出去干了笔买卖,回来时被毒蛇咬了,恰巧我去接他,就帮他把毒吸出来,又擦了药,现在已无大碍,有劳大哥挂心。”江风扬闻听此言,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其余两人却不知道,尹忘川边喝酒边问:“萧兄出去干什么买卖?”
萧平飞快看了一眼云泽,然后对尹忘川施礼道:“小人不能说,望爷见谅。”
云泽是洛阳云家最小也最受宠的十三公子,十五岁时玩闹般地与江家少爷江风扬、唐逸、尹忘川共同创立风云堂,江风扬是堂主,其余三人是副堂主,几年下来风云堂渐渐风生水起,雄霸一方,成为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帮派。四个人交情很好,云泽有什么事都不瞒他们,此刻听尹忘川问起,便暗示道:“外面的买卖。”
尹忘川奇道:“萧兄既为云家家奴,还接外面的买卖?”
江风扬笑得揶揄,又有几分高深莫测,“忘川,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吗?”
尹忘川这才恍然大悟,没错,萧平干的,当然是杀人的买卖。至于接外面的活,是因为云泽的爹爹云城的吩咐吧?云家以做刺客起家,到了云泽太/祖父那一辈由黑转白,做些正当生意。云家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雄踞洛阳,家大业大,这样的家族,自然少不了护卫死士,云家的暗卫营便是专门训练这一类人的地方。萧平是暗卫营里最出色的暗卫,虽说眼下是云泽的仆人,但平常也会接一些暗卫营的任务出去杀人。
这些事江风扬早告诉过尹忘川,隐隐有着想拔掉暗卫营的意思。尹忘川想起了这些,不敢细问,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幸福得多,江风扬想拉拢尹忘川跟他一起对付云家家主云城,尹忘川总是装傻充愣。
云泽解释道:“三个月前我爹答应一位故交,把平哥借出去几天做笔买卖,不过我是反对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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