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慷只听着老人的训斥,不解释也不恼怒,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末了,才说了句:“我不是为梁舒的事来的。”
“那是为什么?”老人斜眼看他,愠色还没有散。
“您不是一直想了解,枪伤后遗症,推拿和针灸能不能解决吗?”
老人的眼神缓了一些,应了一声,“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上海遭枪伤的大多都活不到第二天,您总是找不到可以试验的人不是吗?我遇到一个,伤的是腿,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夏天雨水多,经常嚷嚷疼……”
“用药包贴了吗?”老人急不可耐地问。
“没有,医院的医生只会做手术,草药这些东西,什么都不懂。”李慷笑着附和。
“要不就说医院里的都是庸医!关节病照什么片子,有什么用!照他们那个治法,我这双手早就废了!”老人晃着那双关节变形的手,吐沫星子横飞地说着,想了想,又小声问:“那个人想治吗?”
这时,一个年轻药师过来催梁先生吃饭。
“吃吃吃!吃什么吃!没看见我谈正事吗!”老人张牙舞爪地吼着药师。
李慷等老人吼完,笑着对药师柔声说:“你先吃吧,梁先生等一下就去!”
小药师走后,老人问道:“他创伤面多大?有没有伤到骨头?现在能走路吗?”
李慷笑着摇摇头,说道:“不了解,我不懂,只是问我中国医生能不能让他不疼。”
老人斜斜眼,“那他,知道我吗?”
“不知道,洋人。”
“洋人?怪不得,洋人懂个屁!几刀下去,没事都要出事了!”
“那是那是!”李慷笑着应和着老头子。
黎曙回来时,陆宁和老太太正聊得起劲。
“楠姐姐!”陆宁看到黎曙很高兴,“我们刚聊起你呢!”
“你回来啦!”老太太笑道。
“哎!回来了,母亲!聊我什么呢?”黎曙笑着走过来拉住陆宁和老太太。
老太太是黎曙的生母,也是恒先生的大太太,黎曙离开李家很久都没有住处,就没有让大太太跟着自己,等她有了固定的居所才把她太太接出来。黎曙的性子许多地方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恒先生在世时候有了难做的事,第一时间都会来找她商议,她总能一语中的,帮恒先生提出最直截了当的建议。恒先生过世以后,人都见不到大太太哭,但常能看到她顶着双红眼,闷闷不乐许多年,黎曙甚至在她的房间发现过打翻的药,后来黎曙再不敢让她自己待着,生怕做出傻事。这些年黎曙回来家里陪着老太太吃饭喝药,老太太的情况也比以前好了,见了陆宁,精神更是好了不少。
“李家成亲,你怎么那么早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见你!”陆宁嗔怪道。
“这不是来了吗?喜宴人多,我待着不舒坦!”黎曙笑着岔开了话题,“程煜呢?”
“他去厨房准备饭菜了,”老太太回道,“这丫头,半个时辰前就嚷嚷着要吃八宝鸡,说是在外国待了几年,最想念的就是我们的饭菜!”
“那可不,走时候都十几岁了,嘴早就养刁了,外面的吃的和家里的怎么比!”黎曙笑着拍拍陆宁的手,“这几日我实在忙不过来,要不得空能带你去看看这里的变化!”
“不用不用!”陆宁赶紧说,“我同父亲母亲已经找了工作和居所,不回英国了,以后时间有的是,住处离这里也不远,我也能多来陪陪老太太!”
老太太笑着对黎曙说:“真是女大十八变,曙,你看看她,都会说俏皮话了!”
最后一道菜——八宝鸡上桌时,程煜也背靠门落了座。
程煜笑着说:“我教着厨房做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黎曙擦过手,给陆宁讲道:“程先生的八宝鸡,和他的戏一样有名。”
老太太放下汤碗,附和道:“没错,宁,你可要多吃些,程先生这些天手腕的伤复发,不然肯定亲自下厨!”
陆宁笑道:“真的吗!辛苦程先生了!想不到来拜访楠姐还能有这口福!”
程煜给陆宁切了一块带糯米的肉,盛了两勺汤淋在上面,肉上挂着一个红色的枸杞,还没有递到陆宁手里,已经溢出了香气。
“宁小姐尽管吃,若是喜欢,也不枉费黎夫人和老太太的夸赞!”
陆宁接过碗,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说道:“程先生真是谦虚了!我原来只听说程先生的戏唱的好,没想到厨艺也这么好!”
“瞧瞧瞧瞧,嘴像抹了蜜!”老太太笑得十分开心。
黎曙看着陆宁,感觉到陆宁确实和记忆里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吃饭聊天时,陆宁突然说到了程煜隐退。
“当年程先生隐退,人们觉得很可惜,程先生唱得那么好,后来不唱了,梨园都没有人再敢唱《孔雀东南飞》。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也好多年没听过戏了。”
黎曙看看程煜,见程煜笑着说:“时候到了,功成身退,也没什么。现在梨园的当家花旦是小月桂,《十八相送》唱得很好,宁小姐要是想听,我让梨园留两个好位子,下午去听!”
“还真是,”老太太说道,“程先生在梨园面子大,想听戏还不容易!”
“真的?太好了!”
“来,先吃饭!”黎曙笑道,“吃完了饭,我叫人送你们去!”
书房里,李恭手指交叠着,在思索李牧和他讲的黎曙的事。
“信封你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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