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滴落了一行乌黑的血迹。
灶台上,放着一小碗用鲜血浸泡的莲子。
烧的通红的铁板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列列人头。有男孩也有女孩,桃木刀雕刻出来的鼻子、耳朵和眉毛。眼睛部位安着两粒血莲子,有些莲子上的血迹沾得多了点,就顺着面人的脸颊往下滑。好像是这些小面人也知道自己即将被分食的命运,尽管脸上犹自带着天真可爱的笑意,眼里却流出了血泪。
面娃娃们的小脸圆嘟嘟的,还带着点婴儿肥,各个白胖可爱。可是一安上这么一双眼睛,便让人在无邪和童稚中感受到一种阴冷的悲凉。
四郎拿着一个桃木制的尖头小棍,飞快的在刘小哥递过来的,拳头大小的面团上刻出眼耳口鼻。刻好后,面团立时鲜活起来,似乎眉目宛然的对着四郎微笑。
四郎叹口气,在面人的眼眶内安入两只血眼,放到一旁的铁板上。
一排小面人咧开嘴笑得无忧无虑,陶二却半点不心软,端起灶台上的铁板,哐当一声塞入炉中,催动炉火开始烘烤。
旁边的一个竹篓里堆放着已经烤制好的成品。四郎正在往那些蒸熟的面人身上点染颜色。一开始做的这批面人最为细致:小面人们或爬,或卧,或抱花,或啃瓜,姿态各异,玲珑小巧。烤制好的面人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红眼睛,脸颊因为吸收了血气,粉白中略带淡淡红晕,自然天成、朴实浑厚,令人爱不释手。
四郎端着做好的面人走出厨房,正要交给山猪精装进麻袋,然后找些小妖怪去分发,路上就遇到了冉府那个趾高气扬的管事。
“端着盘子跟我来,快点!”管事要在主人面前出头表现,所以后头的凉果小点之类的,四郎就插不进去手了。七月里,江城也流行吃面羊,象征着辟邪驱魔的好兆头。管事看四郎端着一盘精致的面人,还以为四郎是自己跑来献殷勤,想要去前面贵人跟前露脸,因此脸上就带出些不屑来。
四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管事糊里糊涂地抓去了大堂。
崔玄微和了圆大师跪坐在一个蒲团上,北方来的使团和冉将军请来的幕僚分坐在两人身后。
大堂里放着一大座冰山,许多美貌侍女在冰山后面摇动着蒲扇,人一走进去,就感到有悠悠凉风扑面而来。
四郎进去的时候,玄微公子和了圆大师的论战正酣,似乎谁也说不了谁,大堂内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管事的不敢打扰贵人们的谈性,拉着四郎站在一旁等候。四郎似懂非懂的在一旁听了半天,才明白众人似乎是在讨论圣人有情还是无情的问题。
玄微公子一方认为圣人无情,凡人有情则有悲,有悲则有累,所以人生在世,要道法自然,纵情任性。
了圆大师虽然没有头发,但和四郎想象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形象并不一样。坐在崔公子对面的,也是一个丰神俊朗,英伟不凡的美男子。他
据说这位了圆大师的出身颇为传奇。其父是当世大儒,先太子的老师。当年老皇帝戎马一生建立了本朝,结果因为推行科举制,打击门阀和释道两方势力太过,一个马失前蹄,被二儿子和世家门阀合起来卖掉了。平熙年九月,老皇帝和太子北上围猎,被北方犬戎人围攻,朝中救援不及,从此便下落不明。
当年太傅大人跪在玄武殿外,请求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二皇子出兵解围。没有得到允许,重视正统的太傅大人当场呕血三升。后来太傅又替作乱的沈氏求情,痛斥朱家卖主求荣,历数已经登基的二皇子十大罪状,最后终于成功地把自己全家都作死了。
于是一代大儒的儿子就偷偷跑去北方的临济宗里,为求得庇护,出家做了和尚。因为颇有悟性和慧根,被庆友尊者看中,收为大弟子。
因此,了圆大师虽然是个出家人,却在辩论中持圣人有情的观点。认为孔子提倡“爱人”,而“爱人”之义当然是基于情的。纵然佛家讲究四大皆空,可是更讲究悲天悯人,博爱众生,甚至连那蝼蚁和小草,也要一视同仁的去爱。圣人看似无情,其实这种无情却是最大的有情。
当然,两边辩论的时候,使用的自然是文言文,说得又都是似是而非,形而上的东西。于是四郎就有一种重新听教授讲中国古代哲学史的感觉——困。
虽然四郎来到古代有一段时间了,与古人日常交流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听这些大人们谈论玄学,还是有一种,难道他们说得不是人话的感觉?
就在四郎端盘子的手都酸了,正打算偷偷溜走的时候,双方的辩论终于告一段落。
管事这才示意四郎把面人放下,躬身说:“将军,如今进了七月,江城旧俗是要吃面羊辟邪的。”
冉将军哈哈一笑:“玄微公子辩才无碍,了圆大师佛法精深,都是一时俊杰。不如先吃些点心再继续吧。”
大堂里的人都躺靠在美婢们怀里磕五石散,崔玄微面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袍袖微微拂动,拿起一个面人在手里看了看,便有些索然无味的扔了回去,然后喟然长叹道:
“天地是洪炉,造化就是炉匠,阴阳二气生起炭火,万物都在其中被煎熬,就像是翻腾的铜水一样身不由已,或聚首、或离散、或永远消亡、或暂时休息,哪里有一定的规则呢?就算是最后打造成功,出炉来也不过是泥塑粉堆,为人分食的面人而已。
若是如此,六道轮回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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