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准咧!
少年的铁游夏抱有歉意又略微尴尬地说道:“这位大哥怪风趣,我这小年纪……”
——哪可能有这么老相的弟弟。
家里一直教育铁游夏要替人着想,再者他本身也思虑周全,年纪虽不大,说话已晓得点到为止。
但又有哪处不对。
原本温和的铁游夏忽然笑起来,嘴唇弯出一种极之狡黠的弧度:“找见我之前,你担了惊受了怕吧?”
他这么一说,追命突然反应过来,早先光怪陆离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然变了。
耳边有江风的呼啸声响,天上一钩新月,夜幕挂满了成簇或是成行的星子,就连江水也迎着月色奔流,闪出粼粼的光,漆黑之处又如同墨一般。
夏夜,皓月,清风。
良人,——虽然年纪还太小,但总归是同个人。
极好的时光,追命对着铁游夏又复闲雅的眸子盯了半晌,抱起胳膊轻声笑起来,愈来愈大声,直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
真太不公平,要说也是自己的梦,却造了反向着那人。
他走到少年身边,一晃眼间竟已坐下,又拿起葫芦来咕咚咚喝了几口,然后才伸个懒腰,躺倒了去。
“你叫什么名字?”
“铁游夏。”
“那你晓得我是哪个?”
“知道,崔略商。”
如此便好,大家既都识得,说话也方便些。
“家中亲戚待你不好吗,怎么一人跑出来了?”
“那倒不是,他们很照顾我,只不过我想自己闯闯,”铁游夏笑了笑,又说:“总不能老赖着人家。”
“学过武吗?”追命忽然改了趺坐,正色问道。
铁游夏点头:“只会些拳脚功夫,内功却不行,粗浅得很。”
追命捏了捏下巴,颇热忱地提议:“我认得位高人,玄功出神入化,你愿不愿随我去拜师?”
若是尽快送他去找世叔——凭自己的本事想必寻得到,许能赶及过两年去保护庄主。
然后便又能遇见了。
哎,一场梦而已,这样认真岂非太可笑。
铁游夏带着和气的表情踯躅了一会儿,笑问:“功夫练好有什么用呢?”
“好处多多,抱打不平不至于让人薮平了,想救人时能救,想帮人时可帮,遗憾会少些,”追命喝口酒又笑道:“最末也能强身健体,活得长久点。”
“我能帮人,还能救人?”
“能!连我的命都要靠你来救。”他明知是在梦里,说话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了。
“崔大哥是在说笑哩,这么俊的身手哪要我救。”
咦,他又知晓了?
追命没和铁游夏辩驳,拗着嘴角有几分神秘地笑了笑。——二哥,你救我又哪止一次。
“好,我跟你走。”
铁游夏应承得痛快,追命一下子宽了心,便觉昏昏沉沉的睡意猛然间袭来。
“可是乏了?先去我家歇息,明天再上路。”
铁游夏关切地看着他,眼神已有些成熟清和。
追命顺着那人伸出的胳膊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一块巨石突兀而生,半植根江岸,半凌空于江面,在巨石顶处的平台,有座楼。
那楼他可熟悉,且算得半个主人。
追命禁不住笑问:“这地方你住得可开心?”
铁游夏颔首,神情十分之愉快,起身拉着他往“旧楼”去了。
结果挨上枕头便睡着的反倒是铁游夏,空给追命留了寒榻半边,孤灯一盏。
追命借着窗外似烟的月光打量少年的脸,眼角堆出褶皱,眼底渐起暖意,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低头在铁游夏脑门亲了一下。
——快些长大,我等着你。
然后吹熄了油灯,心满意足又依依不舍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还是在几无月光的屋里,却只有他一人。追命轻叹两声,翻身下床点燃蜡烛,随手拿了一坛酒站在窗边慢慢地饮。
窗是合死的,细丝的凉风从窗缝中挤进来,房中的温度自然不会因为这一丁点的微寒而变化。
追命酒喝得十分缓,含在嘴里半口都要许久才咽下去,目光也有些缓滞,大概是由梦中惊醒得来的迷蒙。
他一边回味酒的醇厚,一边回忆江畔那少年的身形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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