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榆来俘虏营走马观花看过几次,大家都把他认熟了,也没把他当外人,有些家里没负担的还想留在丰州入籍——诸申在部落间跳槽也不丢人,谁打仗最勇武,大家就投靠谁,额鲁巴图鲁打赢了大汗,而且人又厚道,部落治理得也不错,跟他混准有前途。
罗什喊了一嗓子,十几个俘虏们从各处钻出来,簇拥着李榆坐到一口大锅旁——又是火锅涮羊肉,还有几坛子酒和一大堆豆腐、山药蛋和萝卜,肉香飘出把图里琛一帮人也招来了,大家一块吃起来。李榆顺便问了句阿山怎么没来,罗什摆手说别管他,肯定是跟着范老板鼓捣烟叶去了——阿山在八旗中名声不好,大家都不喜欢和他在一块,这个李榆知道,但这家伙怎么摆弄烟叶去了,别是范永斗忽悠阿山以后帮他贩烟吧?
大家吃喝得高兴,话也就多了,罗什吐着酒气,摇着头说道:“仗肯定快打完了,真要离开这儿心里还怪难受,咱们大金国是怎么了?起兵的时候要我们把明国狗官赶走,好不容易拿下辽东,大汗又把他们当宝贝用,还学习明国那一套官制,咱们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哪算计得过汉官,早晚会被人家踩在脚下,还是额鲁兄弟的部落好啊,不吃汉人那一套,就按咱们的习俗办事,谁有本事谁当官,要不是有一家老小拖累,我真想跟额鲁兄弟干了!”
“谁说不是呢,明国那一套真要好,他们会老打败仗?我们这儿就是好,遇到事老少爷们商量着办,谁想当官得公举,”图里琛猛喝了一口酒,气呼呼地为他的前主子打抱不平,“阿敏贝勒不就是反对改变诸申习俗吗,大汗凭什么幽禁他老人家,还有范文程、宁完我这帮奴才,我见了就恶心,他们当大官我就走人,丰州有的是汉人当官,可人家真有本事,不服都不行,读几本破书就想当官,做梦去吧!”
“就是嘛,范文程、宁完我、马国柱这几个汉官这次也跟着来了,屁大个事也干不了,打仗流血还是我们诸申,大汗一定是上了汉官的当,非要搞什么六部制、离主条例,老诸申心里都窝着火呢。”镶黄旗的宝顺也发泄不满。
俘虏们对天聪汗改革旧制一肚子不满,借着酒劲大发牢骚,有人说,自从用了汉官,官府的架子越来越大,也学会了贪腐受贿,连给大汗当差的旗鼓包衣都敢欺负诸申;有人说,汉官不懂装懂,胡乱教大家修水利、种庄稼,把辽东折腾得更穷了;还有人说,诸申本来民风淳朴,那些汉官一来就把风气带坏了,八旗的年轻人也学会了吃喝享乐,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大家越说越气,骂完汉官,又骂主张汉化的贝勒、大臣,最后连大金国也一块骂了。
越说越不像话,李榆连忙摆手制止:“少说几句啊,你们是要回辽东的!再说我这里不奴役、无贵贱,讲自由平等,连阿哈也没有,你们是不是也觉得不满意?”
“哪的话呀,您的部落虽然没有阿哈,可也没有主子呀,大伙一块干活,谁也不能欺负谁,还无法无天,这才是老诸申的活法,我们诸申也喜欢自由平等。”罗什信口说道,俘虏们七嘴八舌说开了,其实阿哈是家里人,他们对阿哈好着呢,反而是那些当大官的主子欺负他们,他们才是受奴役的,还是丰州好啊,跟老诸申在山里的时候一样,额鲁巴图鲁的部落越强大越好,让那些走邪路的金国人看看,诸申的老路才是光明大道。
李榆对这帮一知半解的家伙无话可说,转移话题和他们聊起家常,俘虏们一片唉声叹气,辽东日子不好过呀,春寒、干旱、水涝……,什么倒霉就遇到什么,他们和阿哈一起在田里累死累活,一亩地能收五斗谷子就不错了,肚子吃不饱手里又没钱,就想出去打仗捞点实惠,可打仗也不是闹着玩的,像这次西征一跑就是五六千里,路上又累又饿还经常找不到水喝,不少身体弱的兄弟死在路上了,活着的人也脱了层皮,末了还打个败仗,穷人到哪儿都倒霉!
“牛眼家的老大去年死在大凌河了,他也是苦命人啊,自己残废了,老大又没了,其他孩子还小,守着几垧地不好过,年初我到铁岭去看他,一家老小连同几个阿哈都挤在一个火炕上取暖,全家连一件像样的棉袄也没有。”一直闷着头的铁矛开口了。
李榆沉默了好半天,抬头向大家问道:“我想知道奉集堡北屯子的事,谁能告诉我乡亲们过得怎么样?”
“是乌岱大叔那个村吗?我是镶蓝旗的,北屯子离我们村不远,”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对李榆说道,“北屯子土地差又缺水,村里人日子一直不好,靠捕鱼打猎,私下做点小生意,才能吃个半饱,不过阿巴泰贝勒出去打仗的机会少,村里这几年应该没死什么人,也许以后男丁多了,日子会好过一些。”
“乌岱大叔还好吗?那个巴扬哈还在当牛录额真吗?”
“乌岱大叔前年冬天带人进山打猎,腿被冻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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