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这时候想哭,可眼睛干涩地有些发疼,愣是掉不出一滴泪来,转念再想想,却也没啥好哭的,都是自己决定的事儿。他使劲揉搓自己的後腰和腿,待到没那麽酸痛了,站起身子四下打扫收拾了一下,开了门窗疏疏秽气,然後溜回自家後院冲洗一番。
主屋里传出了陈义武震天撼地的呼噜声,陈九心中大呼万幸,没有撒酒疯、没有责问他为什麽还不开饭。他悄悄进屋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再回到聂家,进了後面灶间帮忙。陪大娘吃完後,倒是对方不好意思,催促著他带著饭食回去给义武。陈九也不推辞,拿著两只装的满满的大碗回家。
这时外面天色已然全黑,他小心地端著碗不让里面满扑扑的饭菜掉出来。陈九隐约知道聂大娘对他爹的心思,两人一无妻室、一是守寡多年,加上年岁相差不大,两家的独子又都合得来,早有意合了夥,两家并一家过日子。奈何几次主动示好,陈义武都不以为意,女人家脸皮薄,做到这份儿上已是不易,只能作罢。但平时有什麽能帮衬上的,聂大娘也不会在意村里面人说什麽闲话,一直帮衬著的。
路上经过村里的富户老张家的时候,陈九听见一人多高的墙里传出了杯觥交错的喧闹声。他心下一紧,想必田爷那夥人今晚就这儿落脚了。明天他们还要来酒肆,怕就是来找他签契子的。要不要和阿爹说,说的话怎麽说,不说的话,到时候被带出村子怎麽办?他的小脑瓜子一时转不过来,不禁犯了愁。
走近家门还没进屋,就听见陈义武在嚷嚷:“小畜生!上哪里去啦~要饿死你老子啊...”他急忙进屋,将饭菜送到里间榻上:“阿爹,饭来了,饭来了~”陈义武双目混浊看了他一眼,见他手中有物也不动弹,等他将碗放下,撩起手就是个耳巴子,“叫你老子用手抓啊?!小杂种,白养活了!”抬腿又是一脚。
陈九知他只是饿著了撒气,也不和他顶撞,赶紧去取来筷子,再倒了一碗水一起送了过去。果然陈义武没有再打他,接过筷子捧起饭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噎著了再喝口水,不去看他、也不问他什麽。吃完了,把碗筷一扔,推开矮几霸著大半个榻子倒头便睡。
陈九将碗筷收拾了,再帮他把被子掖好,到後院把碗筷脏衣服都洗净晾置好,进了柴房倒在茅草堆上,一动都不想动了。阿爹也不管他的事,只要有酒喝、有饭吃,才不会想到他这个人。签契子的事是没法和他说了,到明天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唉...不知道土根哥现在怎麽样了,有没有饿著、有没有挨打...杂七杂八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就昏昏沈沈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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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快到晌午的时候,田爷没来,蔡哥带著人到酒肆,把契子给陈九签了,这才将土根的文契给他。陈九细细看了之後,扔进暖酒温水的灶火里烧了。“明天就走,你准备准备。”蔡哥撂下一句话就要走,却听见背後传来扑通一声有人跪倒在地。
“蔡哥,小的求您能不能再宽限几日?聂大娘最近身子不大好,需人在边上服侍,小的自家也还有些个事儿要料理。十天...七天、七天也行啊。”陈九说著,就磕起头来。手下跟班的们都面面相觑不说话,最後都看著蔡哥,他沈吟半晌,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是田爷发的话。”
“小的明白,小的就是想请蔡哥在田爷面前说上几句。今後蔡哥有什麽需要,小的任凭差遣!”
众人听到这句话,纷纷哄笑起来调侃蔡哥。蔡哥脸色一暗,开口骂道:“你们这群腌臢泼才,脑子里尽是此等搅屎秽事!”转而又对地上的陈九说,“你也不用激我,这话我会带给田爷,一切任凭田爷吩咐,要差遣,也是田爷的差遣!你就等消息吧。”
有人不甚服气,小声议论道:“蔡哥好生无情,昨儿个才用人家的小嘴爽快过,今儿就嫌弃兄弟们搅屎腌臢了...”蔡哥闻言朝那人看去目露凶光,左脸上那条疤更显得凶神恶煞。其余几人知他恼羞成怒不好惹,纷纷上前打圆场,拉著两人一同走了。
陈九等他们尽数离去,犹自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他不知道自己那麽说对不对,可他也只能去求蔡哥帮忙。那人临走前最後看他的那一眼神色复杂,他也琢磨不出是个什麽味儿来,但愿别得罪人就好,而现下也只有等了。晚上收铺子的时候,一个手下过来传话,说田爷应了,但只有五天,蔡哥会留下来,到时候带他一起去镇上。
这几天里陈九收了铺子,就在聂大娘边上守著。到了第三天晚上,才对她说了两天後要去镇上看土根,还拜托大娘照顾他爹吃喝。聂大娘也不应他,只是对著墙壁擦眼泪,直到临走的前一晚,才从被褥下面摸出一个红布包给他。陈九打开一看,是一对龙凤金镯子。
“原本,是想给土根媳妇的。你们俩出门在外,有什麽需要应急的地方,就当了吧。”知儿莫若母,聂大娘定是料到土根有危难了,此话算是应了陈九给他送行。陈九给她磕了头,回到自家後犯了愁,仍然不知道怎麽和陈义武开这个口,折腾了一宿没睡。最後他留了封书信,大清早天不亮的就背著包袱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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